張辰半跪在矮榻前,緊緊握著蘇映雪冰涼的手。她的指尖冷得像冰,生命力正從這具單薄的身體裡快速流逝。他抬起頭,臉上縱橫交錯的血跡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但那雙赤紅的眼睛深處,卻隻剩下一種近乎凝固的、深不見底的痛楚和瘋狂。
目光掃過矮榻旁小幾上那碗早已涼透、顏色深褐的藥湯。那是她剛才為他端來的。目光掠過滾落在地、沾了血汙卻依舊閃亮的銀鳳釵。那是她寧死不屈的宣言。
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長案上。那張猩紅的婚書依舊攤開著,上麵“陸氏嫡女”幾個字被噴濺的鮮血染得模糊不清,像一張嘲弄的鬼臉。
一股灼熱的、幾乎要將他焚毀的洪流在胸腔裡炸開!那不是悲傷,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要將天地都碾碎的決絕!
嗆啷!
“鎮嶽”劍鋒利的劍尖猛地劃過他自己的左掌掌心!
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滾燙的、殷紅的鮮血如同決堤的岩漿,洶湧而出,瞬間染紅了整個手掌,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張辰看也沒看自己深可見骨的傷口,仿佛那痛楚不存在。他染血的左手一把抓起案上那張猩紅的婚書,將其狠狠揉成一團,丟棄在地。然後,他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掌,用染血的指尖,就在那張被揉皺丟棄的婚書背麵——在那片象征著陸家陰謀的猩紅之上,在周圍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中,重重地、一筆一劃地書寫!
血珠順著他的指尖滾落,浸透粗糙的紙背。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生命刻下,沉重而灼燙:
烽火亂世,唯卿同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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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血字,力透紙背!在搖曳的燭光下,在滿地狼藉的血泊中,在尚未散去的死亡氣息裡,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野蠻而熾烈的光芒!那不是婚書,是亂世裡以血為盟、生死同契的戰書!
秦山看著那八個血字,虎目含淚,猛地單膝跪地。諸葛明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那血書和榻上昏迷的人影,鄭重地長揖一禮。帳內殘餘的親兵侍衛,無不肅然,無聲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軍醫連滾帶爬地被親兵拖了進來,撲到榻前。他顫抖著手指搭上蘇映雪冰冷的手腕,屏息凝神。片刻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比蘇映雪還要慘白,手指抖得更厲害了。
“將…將軍…”軍醫的聲音帶著哭腔,恐懼幾乎將他淹沒,“蘇姑娘脈象…危…危在旦夕!這…這毒…絕非尋常!其性酷烈陰寒…脈象深處…蟄伏如狼…竟…竟似有漠北狼毒草的氣息!小人…小人無能,隻能暫時壓製…此毒…此毒恐已入腑臟…蔓延之勢…難…難遏啊!”
“漠北…狼毒草?”諸葛明失聲低呼,臉色劇變,猛地看向張辰,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張辰握著蘇映雪的手猛地一緊。他緩緩抬起頭,臉上縱橫的血跡已經半乾,凝固成暗紅的溝壑。燭光在他深陷的眼窩裡投下濃重的陰影,那雙赤紅的眼眸深處,暴戾的殺意如同被冰封的火山,沉凝到了極致,反而散發出一種令人骨髓都凍結的寒意。他一個字也沒說,隻是慢慢站起身。
掌心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他的半截衣袖,滴落在那八個刺目的血字之上——“烽火亂世,唯卿同赴”。
血珠在粗糙的紙麵上暈開,像一朵朵綻放在地獄邊緣的花。
帳內死寂一片,隻有蘇映雪微弱斷續的呼吸聲,如同懸在蛛絲上的遊魂。軍醫匍匐在地,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秦山緊握刀柄,指節捏得發白,虎目死死盯著榻上蒼白的人影。諸葛明羽扇墜地,向來算無遺策的臉上隻剩下深重的陰霾。
張辰站在那裡,身影被搖曳的燭光拉扯得異常高大,投在染血的帳壁上,像一尊沉默的、沾滿血汙的神魔雕像。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隻落在蘇映雪毫無血色的臉上。她緊閉的眼睫在慘白的皮膚上投下兩道脆弱的陰影,青紫色的唇微微抿著,仿佛在無聲地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漠北…狼毒草…”他低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深淵裡艱難地擠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軍醫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把頭埋進染血的毛氈裡:“是…是!將軍!此毒生於極北苦寒絕地,性極陰寒酷烈,最是損蝕心脈生機!中原…中原罕有記載!尋常藥石…恐…恐難奏效!蘇姑娘…蘇姑娘能撐到現在已是…已是奇跡…可這毒…這毒…”
他沒敢再說下去。毒已入腑臟,蔓延之勢難遏!這後麵的話,就是催命符!
張辰緩緩抬起了自己還在滲血的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邊緣因失血而微微泛白,但鮮血依舊頑強地、一滴滴地滲出,砸落在地,發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啪嗒聲。
他看著自己的血,又看向蘇映雪肩胛處那抹幽藍的簪尾,以及周圍那片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黑紫色毒斑。那詭異的顏色,與記憶深處某個風雪呼嘯、狼嚎遍野的苦寒之地重疊在了一起。
一個名字,帶著血腥和冰霜的氣息,無聲地在他心中炸開——拓跋弘!
北狄狼主!隻有他!隻有他麾下最陰毒的薩滿,才可能煉製這種融入了漠北絕地狼毒草的詭異劇毒!陸文淵這條江南的毒蛇,怎麼會和漠北的豺狼勾結在一起?是為了利益?還是…這本就是一場針對他張辰,更深、更毒的連環局?
無邊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張辰的理智。那不是憤怒的火焰,而是萬載玄冰凝結成的風暴,要凍結一切,撕碎一切!他眼底最後一絲屬於人類的溫度徹底消失,隻剩下純粹的、毀滅性的寒芒。
他猛地轉身!
動作快如鬼魅!帶起的勁風呼地一聲,將案上幾支殘燭瞬間撲滅!帳內光線猛地一暗,隻剩下角落幾盞油燈還在苟延殘喘地跳動,將他的身影在帳壁上拉扯得更加龐大、扭曲、猙獰!
嗆啷!
“鎮嶽”劍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顫鳴,被他反手拔出,斜指地麵!冰冷的劍鋒上,映出他臉上凝固的血汙和那雙毫無生氣的赤紅眼眸。劍尖,正對著地上陸文淵那具脖子扭曲、死不瞑目的屍體!
“查!”
一個字,如同九幽寒冰墜地,砸得整個大帳都仿佛搖晃了一下。
“掘地三尺!”張辰的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穿透力,“陸文淵帶來的每一個人!接觸過的每一樣東西!走過的每一寸土地!給我查!查清楚這毒!查清楚他和漠北的勾連!查清楚…是誰在背後,想要她的命!”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矮榻上,落在蘇映雪毫無知覺的臉上,聲音裡壓抑著毀天滅地的風暴:“她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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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凍結一切的殺意,已經讓帳內所有人如墜冰窟,連呼吸都停滯了。
秦山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抱拳,聲音因激動和殺意而發顫:“末將領命!”他轉身,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暴熊,帶著一身尚未乾涸的血腥氣,大步衝出營帳,狂吼著召集人手。
諸葛明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他彎腰撿起地上那張被揉皺又被鮮血浸透的婚書,背麵那八個“烽火亂世,唯卿同赴”的血字在昏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他將血書小心折起,放入懷中貼身藏好,對著張辰的背影深深一揖:“將軍,蘇姑娘這裡,老朽拚儘全力!漠北之毒雖烈,天下之大,未必沒有一線生機!當務之急,是穩住蘇姑娘心脈,延緩毒性蔓延!”
他不再多言,立刻撲到矮榻前,語速極快地對軍醫下達指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取金針!烈酒!再拿我藥囊裡那瓶‘九轉護心丹’!快!”
帳內瞬間隻剩下諸葛明急促的命令聲、軍醫手忙腳亂的翻找聲,以及蘇映雪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令人心碎的呼吸聲。
張辰依舊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在血泊和陰影中的雕像。他手中的“鎮嶽”劍尖低垂,一滴粘稠的鮮血順著冰冷的劍鋒緩緩滑落,啪嗒一聲,砸在陸文淵空洞瞪視的眼睛上。
燭火不安地跳動了一下,將他持劍的身影投在染血的帳壁上,拉得很長,很暗,像一頭隨時會擇人而噬的洪荒凶獸。那陰影的邊緣,似乎正無聲地蔓延開去,籠罩了整個營帳,預示著即將席卷而來的、更加酷烈的腥風血雨。
蘇映雪肩胛下那抹幽藍,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一隻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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