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燭淚沿著青銅燭台緩緩滑落,在烏木桌案上凝成猙獰的痕跡。劉瑾枯瘦的手指正撚著一枚翡翠扳指,扳指表麵流轉的幽光映著他半邊隱在陰影裡的臉,像極了古墓裡爬出來的僵屍。
“消息確切?”他聲音嘶啞,像是砂紙磨過朽木,“漕幫今夜動手?”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額頭緊貼冰冷磚石:“十二艘糧船申時已過老鴉口,船吃水極深,確是滿載新糧無疑。”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按您的吩咐,沿途哨卡都已‘打點’妥當,絕無官兵巡查。”
“打點?”劉瑾喉嚨裡滾出一陣夜梟般瘮人的低笑,“是喂飽了那群貪狼吧?嗬嗬...好,好得很!”他突然傾身向前,燭光猛地照亮他眼中淬毒般的狠戾,“傳令給獨眼龍,燒!給咱家燒得乾乾淨淨!一粒米,一片帆板都彆給張辰那小崽子留下!要讓全天下都看看,跟咱家作對的下場是什麼!”
“砰!”他枯瘦的拳頭狠狠砸在案角,堅硬的紫檀木應聲碎裂,木屑飛濺。探子身體一顫,頭埋得更低:“遵命!”
“滾吧!”劉瑾揮袖,像驅趕一隻蒼蠅。黑衣人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融入門外濃重的黑暗裡。密室重歸死寂,隻有燭火劈啪作響。劉瑾盯著跳躍的火苗,渾濁的老眼裡翻騰著刻骨的怨毒和一絲即將得逞的癲狂快意。“張辰...蕭文正...諸葛明...還有那個多事的皇後...”他枯槁的手指神經質地摳著碎裂的案角,“咱家要你們的新政,變成運河上的一把焦灰!變成天下人的笑話!哈哈哈...”嘶啞的笑聲在密閉的石室裡回蕩,如同惡鬼的詛咒。
與此同時,運河老鴉口。
這裡河道陡然收窄,兩岸是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蘆葦蕩,月光吝嗇地漏下幾點慘白,被翻滾的黑雲瞬間吞沒。風從蘆葦叢深處嗚咽著卷過,帶著河水的腥氣和一種無形的肅殺。
十幾艘吃水頗深的糧船在湍急的水流中艱難前行,船頭掛著的防風燈在濃墨般的夜色裡搖曳成幾點微弱昏黃的光斑,仿佛隨時會被黑暗掐滅。
“他娘的,這鬼天氣!”漕幫幫主獨眼龍啐了一口濃痰,黏糊糊地砸在腳下船板上。他僅剩的那隻獨眼在黑暗中閃著貪婪而凶殘的光,死死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船隊輪廓。“弟兄們,肥羊入圈了!抄家夥!”
蘆葦叢中瞬間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映亮了一張張寫滿貪婪與猙獰的臉。幾十條快舟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悄無聲息地破開水麵,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點火!”獨眼龍站在船頭,猛地抽出腰間雪亮的鬼頭刀,刀鋒直指河心糧船,聲嘶力竭地狂吼,“給老子燒光!一粒米都彆剩!”
“嗖!嗖!嗖!”
數十支浸透了火油的火箭帶著淒厲的尖嘯離弦而出,劃破沉沉的夜幕,拖著灼熱的尾焰,如同流星火雨般撲向那十幾艘笨重的糧船!
火光映紅了半邊河麵,也映紅了漕幫水匪們興奮扭曲的臉。他們期待著木船被烈焰吞噬、新糧在火海中化為飛灰的壯觀景象,期待著震耳欲聾的燃燒爆裂聲和船上可能存在的、微弱的絕望哭嚎。
然而——
預想中的衝天烈焰並未出現。
那幾十支飽含毀滅力量的火箭,噗噗噗地紮在船篷和船舷上,卻隻濺起了幾點微弱的火星,像夏夜的螢火蟲,閃爍了幾下,便迅速黯淡、熄滅。想象中的火海連天?沒有。木材燃燒的劈啪爆響?沒有。隻有火箭無力墜落的簌簌聲,還有火箭箭頭撞擊某種堅硬之物發出的、沉悶得令人心頭發慌的“篤篤”聲。
河麵上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火把燃燒的劈啪聲、水波拍打船幫的嘩啦聲,此刻都清晰得刺耳。
獨眼龍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那隻獨眼瞪得溜圓,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他娘的...見鬼了?!”他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河麵上顯得格外突兀。這不對!浸透火油的火箭,乾燥的木船,怎麼可能點不著?!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風吹過鐵片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他正前方一艘糧船的陰影裡飄了出來:
“鬼?”
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水波和風聲,鑽進每一個漕幫水匪的耳朵裡,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戲謔。
“鬼在這呢。”
話音落下的刹那,異變陡生!
“嘩啦——!”
“砰!砰!砰!”
那十幾艘看似笨重無害的“糧船”船篷被猛地從內部撕裂!厚重的油氈布和偽裝的稻草如同紙片般飛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道驟然亮起的、冰冷刺目的金屬寒光!
船身兩側的擋板轟然倒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身披玄黑色重甲的身影!他們沉默如山,手中的強弩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死亡的幽藍。
“放!”一聲短促有力的命令響起。
“嗡——!”
弓弦齊鳴的顫音撕裂了夜空!一片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黑色箭雨,帶著死神的呼嘯,如同驟然爆發的鋼鐵風暴,瞬間覆蓋了衝在最前麵的幾條漕幫快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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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