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順利接管徐州之後,局麵暫時穩定了下來,同時,曹操也率軍撤回了陳留。
為了更好的了解徐州百姓的情況,我決定帶著軍師戲忠,武將太史慈三人到民間微服私訪一番。趙雲則率領五千鐵騎,坐鎮下邳城。
我接管徐州後首次微服私訪,便目睹了饑民啃食樹皮的慘狀。我勒住韁繩,胯下的青驄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目光所及,城外開闊處,景象觸目驚心。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靠著一截半朽的柳樹下坐著,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正費力地撕扯著樹乾上那點灰綠色的老樹皮。他的牙齒顯然已經鬆動,每一次撕咬都伴隨著下頜的劇烈抖動和痛苦呻吟。那樹皮被他艱難地塞入口中,用僅存的力氣反複咀嚼,粗糙的纖維混合著苦澀的汁液,強行咽下,隻為填塞那饑餓地胃囊。
旁邊一個幼童,依偎在同樣瘦骨嶙峋的母親懷裡,眼巴巴望著老人咀嚼的動作,小嘴無意識地跟著嚅動,發出細微的吮吸聲。
“主公……”身側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帶著一絲不忍卒睹的沙啞。是太史慈。這位戰場上猛虎般的悍將,此刻濃眉緊鎖,握著韁繩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寬厚的肩膀似乎也因為這沉重的景象而微微塌陷了些許。
他猛地一夾馬腹,驅馬靠近我幾步,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字字沉重:“流民……太多了。比上次斥候回報的,又多了數倍不止。如此下去,恐生變故。”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麻木絕望的臉,最終落在那孩子渴望的眼神上,胸口像是被一塊冰冷的巨石死死壓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艱澀的摩擦感。這就是我初掌的徐州?這就是陶謙托付給我的百姓?
“子義,”我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乾澀,“取些乾糧來。”
太史慈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探手入鞍袋,掏出幾塊用粗布包裹的麥餅。翻身下馬,高大的身影在流民群中投下長長的陰影。
他沉默地走到那對母子麵前,蹲下身,將那幾塊硬邦邦的餅遞過去。那母親先是茫然,待看清遞來的食物,渾濁的眼中陡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是巨大的驚恐。她一把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裡,仿佛怕這從天而降的食物會帶來更大的災禍,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竟不敢伸手去接。
“拿著給孩子吧。”太史慈的聲音難得地放柔了些,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直接將餅塞進那婦人的手中,便霍然起身,動作利落得如同他揮動長槍時一般。
他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幾個原本蜷縮著的流民,在嗅到食物的氣味後,像被驚動的野獸,眼中瞬間燃起貪婪的綠光,蠢蠢欲動地想要撲上來。
太史慈隻是冷哼一聲,手已按在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上,一股無形的、戰場上淬煉出的凜冽殺氣驟然散開。那幾個意圖不軌的流民如同被冰水澆頭,猛地打了個寒噤,剛剛抬起的身體又瑟縮著伏了下去。
“我們走。”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楚與沉重,一抖韁繩,策馬率先穿過了這令人窒息的官道。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仿佛敲打在人心之上。
戲忠輕輕咳嗽著,策馬跟在我身側,他那張清臒的臉上,憂慮之色比城門口的陰霾還要濃重幾分。太史慈殿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嶽,護衛著我們的側翼,警惕的目光始終在人群中穿梭。
離開下邳城已有半日,人煙漸稀,官道兩旁是連綿的田畝。本應是麥浪翻滾、生機勃勃的初夏景象,此刻卻呈現出一片令人心頭發冷的荒蕪與雜亂。大片大片的田地裸露著龜裂的黃土。稀疏枯黃的麥苗在熱風中無力地搖曳,許多田地更是被踩踏得一片狼藉,麥苗被連根拔起,隻留下混亂的腳印和拖曳的痕跡——這是不久前兵禍留下的清晰烙印。
時近正午,烈日當空,蒸騰起地麵濕熱的暑氣,讓人口乾舌燥,胸悶氣短。我們三人三騎,拐進一座位於路旁的小小集鎮。這鎮子也顯露出破敗的跡象,斷壁殘垣隨處可見。好不容易尋到一家尚在開門營業的酒肆,幌子破舊,門板也缺了幾塊,斜斜地倚著。
“就這裡吧,歇歇腳。”我勒住馬,對身後的戲忠和太史慈說道。戲忠臉色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酷熱與顛簸加劇了他的不適。
酒肆內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劣質酒水和食物混合的複雜氣味,還夾雜著汗味和塵土的氣息。堂內隻有寥寥三四桌客人,多是行色匆匆、滿麵風塵的商販和腳夫,各自低頭悶聲吃喝,氣氛沉悶壓抑。
我們挑了個靠裡、光線最暗的角落坐下。太史慈先將四周環境迅速掃視一遍,目光在每一個食客身上都停留片刻,確認無可疑,才在我對麵坐下,但他魁梧的身軀依舊微微繃緊,右手習慣性地放在離刀柄最近的位置。戲忠則靠著牆,閉目調息。
我掰開一塊麥餅,費力地咀嚼著。戲忠勉強喝了幾口米湯,便放下碗,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捂著嘴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肩背都在顫動,那方帕子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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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咳聲稍歇,他移開帕子,飛快地瞥了一眼掌心,隨即不動聲色地將帕子緊緊攥成一團,塞入袖中。刹那間,我分明看到一點刺目的猩紅,如同雪地裡綻放的寒梅,在他蒼白的手掌邊緣一閃而沒,我的心猛地一驚。
“誌才……”我低聲喚道,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憂慮。
“無妨…,主公勿憂,老毛病了。”他擺擺手,聲音虛弱但努力維持著平靜。他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看著官道上偶爾經過的行人,眉頭蹙得更緊。
“主公,”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病中的沙啞,卻字字清晰如冰珠墜地,“眼前這景象,絕非長久之計。曹操……絕不會真的一去不返。”他頓了頓,似乎在積攢力氣,也似乎在斟酌措辭:“兗州陳留,距此不過數百裡。他此番退兵,看似因呂布襲擾後方,不得不救,實則……咳……咳……”又是一陣急咳打斷了他的話。
他喘息著,待氣息稍平,才繼續道,“實則,他根基未傷,元氣仍在。此番退兵,更像是……避我新得徐州、士氣正盛之鋒芒,暫作喘息。他必在陳留秣馬厲兵,整頓軍務,窺伺我徐州動向。一旦……一旦他騰出手來,或是我們稍有鬆懈,他定會再次踏破我徐州邊境!”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鐵針,刺破了這酒肆裡沉悶的空氣,也刺破了我心中那點僥幸。我沉默著,心情頓時沉入穀底。
“軍師所言極是。”太史慈接口道,他並未看我們,目光依舊銳利地掃視著酒肆門口和窗外的街道。“曹操此人,睚眥必報,心機深沉。他視徐州為嘴邊肥肉,豈肯輕易鬆口?我們此行雖隻三人,但需時刻警惕,保不準就有他的耳目混跡於流民之中,伺機窺探。”他無意識地撫摸著刀柄紋路。
就在這時,鄰桌兩個行商模樣的漢子,大概是喝了幾口劣酒,話頭也漸漸多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我們耳中。“聽說了嗎?東海郡那邊,最近可不太平。”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子灌了口酒,抹了把嘴。
“怎麼?又有亂兵?”另一個精瘦些的商人問道。
“亂兵倒是不多,就是……唉,餓死的人更多了!聽說野狗都吃得眼紅了。”絡腮胡漢子搖搖頭,臉上帶著後怕,“不過,怪事也有。說是出了個‘白狐兒’……”
“白狐兒?”精瘦商人來了興趣。
“是啊!都這麼傳。說是有個年紀不大、穿一身白衣的後生,像個讀書人,可偏偏總在那些餓死人的亂葬崗、荒墳堆旁邊轉悠。你說瘮人不瘮人?更怪的是,有人說他……他在給那些還沒斷氣的、或是餓瘋了的人分吃的!你說奇不奇?這年頭,自己都難活命,還去管那些死人堆裡的?”絡腮胡漢子嘖嘖稱奇,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和隱隱的敬畏,“神出鬼沒的,可不就像那成了精的白狐狸?都叫他‘白狐兒’。”
“還有這等人物?”精瘦商人也是一臉訝異,“怕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誰知道呢?反正邪性得很!”絡腮胡漢子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什麼聽見,“有人說他是瘋子,也有人說……他是天上星宿下凡,看不得人間慘狀,來施舍福報的……”
“白狐兒……”我心中默念著這個古怪的稱呼,一絲難以言喻的好奇悄然升起。在這片被絕望和死亡籠罩的土地上,一個在餓殍堆中分發食物的白衣少年?是瘋子?是義士?還是彆有用心者?
戲忠也微微睜開了眼,渾濁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
太史慈則不易察覺地哼了一聲,顯然對這種怪力亂神的說法嗤之以鼻,但他按著刀柄的手,似乎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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