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作一臉受驚的樣子,跪地道:“謝陛下隆恩。微臣定不負陛下之所望。”
我轉頭對著陳到:“叔至何在?”
陳到轟然出列,單膝跪地,甲葉鏗鏘:“末將在!”
“著你率二千白毦精銳,即刻護送聖駕與張將軍,星夜兼程返回鄴城!務保聖躬與張將軍萬全!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末將遵命!人在,駕安!張將軍在!”陳到嘶吼如雷,旋即轉身向大帳外退去…
在陳到及其麾下白毦精兵的嚴密護衛下,天子車駕緩緩駛出營門,沿著通往鄴城的大道向北而去。車輪碾過乾燥的土地,揚起淡淡的黃塵,也帶走了營中最後一絲屬於“朝廷”的溫和氣息。留下的隻有純粹的、冰冷的戰爭意誌。
我的目光掃過帳中諸將。左邊,銀甲白袍的趙雲靜立如淵渟嶽峙,氣度沉凝;久經沙場的張合,眼神銳利,不動聲色間自有名將風範;右邊,麵容棱角分明、帶著西涼悍勇之氣的張繡,以及那位身形異常魁偉、幾乎要撐破身上特製鎧甲的巨漢車騎兒,僅僅是站著,就散發出如同山巒般的壓迫感。
帳中獨缺一人——大將張任的位置暫時空懸,他因前戰重傷,已被護送回鄴城。為了填補這員虎將的空缺,一道軍令早已發出,急召在兗徐後方坐鎮、同樣以勇略聞名的徐晃徐公明星夜兼程趕來。
“諸君,”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天子已安返鄴城,張任將軍亦得妥善安置。自此刻起,我等身前再無牽掛,身後即是冀州山河,萬民所係!此戰,唯勝而已!”我目光如炬,環視一周,“此戰全局,由奉孝軍師執掌,連我在內,諸將務必遵奉號令,違者,軍法無情!”
郭嘉微微頷首,向前一步。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無形的棋局之上。帳中所有目光瞬間聚焦於他一人身上。
“曹孟德,”郭嘉開口,聲音清朗,語速不快,卻字字千鈞,直指核心,“挾兗豫之眾,挾勝呂布之餘威,鋒銳正盛。其屯兵延津南岸,背靠敖倉糧秣,占儘地利。彼之所恃者,一為兵精將勇,二為糧道通達。而我方,”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針,“新得徐州,根基未固,糧秣轉運千裡,此為其一憂;延津地勢,北高而南低,看似利於俯衝,然黃河天塹橫亙,渡河仰攻,實乃兵家大忌,此為其二憂。”
他走到懸掛的巨大牛皮地圖前,蒼白的手指點在代表黃河的曲線上。“故此,我軍首戰之要,不在急渡,不在速決,而在‘試’與‘立’二字。”
“試其鋒芒!”郭嘉的手指猛地戳向南岸幾處標注著曹軍前哨營寨的位置,“探其虛實,察其部署,更要掂量掂量,他曹營之中,究竟藏著幾頭能噬人的猛虎!”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張繡和車騎兒,“張繡將軍!”
“末將在!”張繡應聲出列,甲葉鏗鏘。
“著你帶領三千精騎,”郭嘉語速加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自上遊淺灘擇機突進,目標——南岸曹仁前營!記住,此乃佯攻,如毒蛇吐信,一擊即走!若敵堅壁不出,則百般辱罵,引其出戰!若其出戰……”郭嘉眼中寒光一閃,“務必將其纏住,引出其營壘!子龍趙雲字)將軍!”
“末將聽令!”趙雲抱拳。
“著你率五千輕騎,隱於張繡側後三裡之外。待張繡將軍成功將曹營之敵誘出,糾纏之際,你需如雷霆乍現,直插其側翼薄弱處,力求擊潰其一部,挫其銳氣!切記,此戰意在試探與立威,非決戰之時,不可戀戰,見好即收!”
“末將明白!”趙雲沉穩應道。
“張合將軍!”
“末將在!”張合拱手道。
“待張繡、趙雲兩軍撤回北岸,曹軍若敢趁勢追來,”郭嘉的手指重重敲在渡口區域,“你引本部強弓硬弩,列陣於河岸高處,箭雨覆蓋灘頭,務必使其先鋒血染黃沙,知我北岸壁壘森嚴,不可輕犯!”
“末將領命!”張合沉聲應諾,眼中已開始推演布陣之法。
“車騎兒將軍,”郭嘉看向那尊鐵塔般的巨漢,“汝為全軍鋒刃,引本部銳士,隱於張合將軍陣後。若曹軍中有悍不畏死、能衝破箭雨強登北岸者,無論何人,給我將其砸回去!要讓他們記住,踏足北岸的代價!”
“嘿嘿,軍師放心!”車騎兒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蒲扇般的大手興奮地搓了搓腰間那柄巨大得駭人的狼牙棒柄,“管他什麼鳥將,來一個,俺給他砸成肉餅!來兩個,正好湊一對!”
軍令如山,迅速下達。整個官渡北岸大營如同精密的戰爭機器,瞬間高速運轉起來。號角嗚咽,穿透深秋乾燥的空氣。戰馬嘶鳴,甲士奔跑集結的腳步聲彙聚成沉悶的雷音,在營地上空滾動。
與此同時,黃河南岸,曹軍大營。
中軍帥帳內,氣氛同樣凝重。曹操一身玄色常服,未披甲胄,正背對著帳門,負手凝望著懸掛的地圖,目光幽深,仿佛要將那代表北岸的每一寸土地都烙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