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冬,鄴城大將軍府邸。我?幾位夫人覲見天子後,回到府邸也是傍晚時分。
暮色如醇酒,白日裡莊嚴肅穆的府邸,此刻被無數盞暖黃的絹燈點亮,透出融融的暖意與家的安寧。空氣中彌漫著食物誘人的香氣,那是廚房忙碌了整個下午的成果,此刻正源源不斷地被侍女們捧向正廳中央那張寬大圓潤的紫檀木圓桌。
我攜四位夫人踏入正廳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溫馨的景象。巨大的圓桌象征著團圓無間,此刻已被琳琅滿目的菜肴鋪滿。清蒸黃河鯉雪白的魚肉上點綴著翠綠的蔥絲,泛著誘人的油光;紅燒鹿筋色澤醬紅透亮,顫巍巍地散發著濃鬱的肉香;碧玉般的清炒時蔬鮮嫩欲滴;金黃的炸酥肉堆成小山;還有鄒玉最拿手的、軟糯香甜的棗泥山藥糕,甄宓精心調製的、酸甜適口的櫻桃肉,杜鵑興致勃勃捧來的、她家鄉風味的炙烤羊肋排,甚至貂蟬也默默貢獻了一道清淡雅致的蓮藕雪蛤羹……十幾樣菜肴,熱氣騰騰,香氣交織,不僅是對味蕾的犒賞,更是夫人們濃濃的愛意凝結。
“好香!”杜鵑深深吸了一口氣,大眼睛亮晶晶地掃過滿桌佳肴,最終落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邀功,“夫君快看!這道炙羊排可是我跟廚娘學了好久,火候一點不能差!還有玉娘姐姐的魚,宓兒姐姐的櫻桃肉,蟬兒的羹……保管讓您把戰場上的辛苦都吃回來!”她那溫柔而帶磁性的聲音,瞬間驅散了我心中的沉重。
鄒玉含笑嗔了她一眼,儀態萬方地為我拉開主位的椅子:“夫君奔波一日,想必餓了。快坐吧,都是些家常菜,隻盼能合你胃口。”她的話語永遠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甄宓則安靜地坐在我右手邊,眉眼間含著溫柔的笑意,親自執起溫在熱水中的玉壺,為我斟滿一杯琥珀色的溫酒。纖纖玉指,動作優雅,酒香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芷幽香,絲絲縷縷縈繞。
貂蟬坐在稍遠些的位置,依舊是那身月白素裙,安靜得如同畫中人。她默默地拿起公筷,為我布了一小碟他平日偏愛的鹿筋,動作輕巧無聲,卻帶著一種無需言語的體貼。
“有勞夫人們費心。”羅業心中暖流湧動,連日征戰的疲憊、朝堂博弈的思慮、對郭嘉病情的隱憂,都在這一刻被這滿桌的煙火氣與濃濃情意溫柔地撫平。他落座,看著圍坐一桌、笑靨如花的愛妻們,隻覺得這便是亂世烽煙中,最值得守護的安寧港灣。“都動筷吧,莫辜負了這好菜,更莫辜負了夫人們的心意。”我率先舉箸,夾了一塊鄒玉做的清蒸魚腹肉,鮮嫩滑潤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滋潤著肺腑。
一時間,席間笑語晏晏。鄒玉輕聲詢問著白日覲見天子的事情,言語間帶著對時局的關切與對夫君的憂心。甄宓則細聲細語地說起府中瑣事,哪株梅花開了,新得的琴譜如何精妙。杜鵑最是活躍,一邊大快朵頤著炙羊排,一邊嘰嘰喳喳講著聽來的市井趣聞,逗得眾人莞爾。貂蟬雖少言,卻始終含著淺笑,安靜聆聽,偶爾為眾人添酒布菜。我也放鬆下來,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不時回應著夫人們的問話,目光溫柔地掠過每一張在燈火下更顯動人的臉龐。心中不時會想起陪父親遊曆幽州的蔡琰,以及身在長安,至今下落不明的來鶯兒。
晚膳過半,氣氛正酣。我正夾起一塊甄宓做的櫻桃肉,那晶瑩剔透、裹著酸甜醬汁的肉塊剛遞到唇邊。坐在我身側的甄宓,原本正含笑聽著杜鵑說話,忽然,她秀氣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握著玉箸的指尖倏然收緊,指節泛白。
“呃……”一聲極其壓抑的、短促的乾嘔聲,毫無預兆地從她喉間溢出。這聲音很輕,卻被一直關注著她的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心頭猛地一跳,立刻放下筷子,側身看去。
隻見甄宓臉色瞬間褪去了紅潤,變得蒼白如紙。她一隻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隻手死死按在胸口,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前傾、顫抖。那雙清亮如寒潭的美眸中,瞬間溢滿了生理性的痛苦水光,長長的睫毛因難受而劇烈地顫抖著。她似乎想極力忍住,但又是一陣更強烈的惡心感翻湧上來,讓她再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乾嘔,纖細的肩膀都跟著聳動起來。
“宓兒!”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惶!幾乎是本能地彈身而起,一步搶到甄宓身後,強有力的手臂從背後環過她單薄顫抖的肩膀,將她半攬入懷中,支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入手處一片冰涼!
“怎麼了?宓兒!哪裡不舒服?”我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方才宴飲的暖意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取代。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我無所畏懼,此刻愛妻的痛苦卻讓我方寸大亂。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席間溫馨的氣氛瞬間凍結!
“二姐!”杜鵑嚇得丟下了啃了一半的羊排,花容失色地撲了過來。
“宓兒妹妹!”鄒玉也立刻起身,臉上滿是凝重與關切,快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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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蟬雖未起身,卻也瞬間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秀美的臉上寫滿擔憂,目光緊緊鎖在甄宓蒼白的臉上。
“快!快傳府中醫官!立刻!馬上!”羅業抬頭,朝著侍立在廳外的親衛厲聲吼道,聲音如同滾雷,帶著不容置疑的焦灼與威壓,“把最好的醫官都叫來!快——!”
“諾!”甄宓的陪嫁丫環春雨,被主公從未有過的失態驚得一個激靈,領命後緊張地衝了出去。
“宓兒,彆怕,醫官馬上就到!”我低頭,聲音瞬間又放得極柔,帶著安撫的意味。
我扶著甄宓在錦墩上重新坐穩,寬厚的手掌帶著滾燙的體溫,緊緊包裹著她冰涼微顫的小手,試圖將力量傳遞過去。我能感覺到懷中嬌軀的僵硬和微微的顫抖,心更是揪緊。
甄宓靠在我堅實的臂彎裡,難受得說不出話,隻能微微搖頭,眼角沁出因劇烈乾嘔而溢出的生理性淚水,更添幾分楚楚可憐。她自己也驚疑不定,不知這突如其來的不適從何而來。
廳堂內陷入一片緊張的寂靜。方才還飄蕩著食物香氣的空氣,此刻仿佛凝固了。鄒玉眉頭緊鎖,一邊輕聲安撫著甄宓,一邊用眼神示意侍女端來溫熱的清水和乾淨的帕子。杜鵑急得團團轉,一會兒摸摸甄宓的額頭,一會兒又想去倒水,被鄒玉輕輕按住。貂蟬則默默起身,走到窗邊,將原本半開的窗戶又推開了一些,讓更多清冷的夜風吹入,試圖緩解甄宓的不適。
終於,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須發皆白、背著沉重藥箱的府中老醫官,在親衛的引領下,氣喘籲籲地衝進了正廳,額頭上都沁著汗珠。
“快!快給二夫人診脈!”我立刻讓開位置,聲音依舊緊繃,目光如同實質般釘在兩位醫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