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城下的慘敗,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劉備在青州勉力維持的局麵。
精銳儘喪,士氣崩盤。殘餘的部隊籠罩在絕望的陰雲中,逃亡者日眾。更致命的是,濟南慘敗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青州!那些本就首鼠兩端的郡縣豪強、牆頭草般的海匪,立刻看清了風向,紛紛倒戈相向,或閉城自守,或直接出兵襲擊劉備殘部,劫掠輜重,以求在袁譚麵前邀功。
雪上加霜的是,高城的張合,在接到濟南戰報後,行動更加“果決”了。他以“前線失利,恐有潰兵擾境”為由,不僅徹底掐斷了本就如涓涓細流般的糧秣供應,更派出精銳騎兵巡弋黃河沿岸,嚴密盤查,甚至主動攻擊試圖靠近渡口的劉備零星部隊。擺明了就是要徹底斷絕劉備西歸的任何念想!鎖喉絕戶,名副其實!
大營內,傷兵滿營,哀鴻遍野。糧草徹底斷絕,士兵們隻能宰殺傷馬,挖掘草根樹皮充饑。絕望和怨恨的情緒在蔓延。
劉備獨自坐在昏暗的帥帳中,臂上的箭傷隱隱作痛,但這遠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油燈映照著他憔悴不堪、胡茬淩亂的臉。鄴城…大將軍府…羅業…那張看似威嚴實則冷酷的麵容仿佛就在眼前。回去?以何等麵目回去?損兵折將,寸功未立,反丟了大半青州!坐實了“無能”之名!羅業會如何“處置”他?削爵?奪兵?軟禁?還是像對付其他絆腳石一樣,尋個由頭“暴病身亡”?郭嘉那輕描淡寫的“暴病身亡”四個字,此刻如同冰錐刺入他的心臟。
回去,就是自投羅網,任人宰割!他劉備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在羅業的陰謀構陷之下!更不能讓雲長、翼德陪他枉死!
“大哥!”帳簾猛地被掀開,關羽攙扶著臉色蒼白、氣息不穩的張飛走了進來。張飛胸前的繃帶還滲著血,但那雙豹眼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羅業小賊和袁譚小兒欺人太甚!俺們跟他們拚了!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關羽的聲音則低沉而冷靜,帶著一絲決絕:“大哥,此地已是死地。西歸無路,強敵環伺,糧儘援絕。坐以待斃,不如…向南!”
“向南?”劉備猛地抬頭。
“對!向南!”關羽眼中閃爍著地圖般的光芒,“南方荊州劉表!雖非雄主,但素來仁厚,與大哥亦同為皇室宗親。更兼荊州富庶,遠離羅業與袁紹的勢力範圍!我等可率殘部,突破青徐邊境的零星阻截,南下投奔劉表!暫避鋒芒,徐圖後計!總好過在此地…被羅業和袁譚聯手絞殺殆儘!”
南下!投奔劉表!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劉備心中的絕望迷霧。是啊,天無絕人之路!鄴城是死路,青州是絕地,唯有向南!向南才有一線生機!
劉備霍然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一絲不屈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最後的掙紮與決斷!
“好!南下荊州!”劉備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傳令!拋棄所有輜重,隻帶傷兵和必要的口糧!全軍輕裝!今夜子時,向南突圍!”
突圍的過程,慘烈而悲壯。袁譚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沿途收編的豪強武裝和海匪也趁火打劫。劉備殘部如同一支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孤雁,在青州南部的丘陵、河流、密林中艱難穿行。
關羽、張飛如同兩道堅不可摧的閘門,輪番斷後。關羽的青龍刀下,不知斬落了多少追兵的頭顱,胯下白馬的四蹄早已被血染紅。張飛更是狀若瘋虎,胸前的傷口崩裂也渾然不顧,丈八蛇矛每一次橫掃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他那震天的怒吼成了潰兵們心中最後的精神支柱:“燕人張翼德在此!不怕死的儘管來!”這咆哮聲震懾敵膽,卻也像在燃燒他最後的生命。
劉備親率親衛,保護著傷兵和為數不多的家眷包括甘夫人),在泥濘崎嶇的小路上亡命奔逃。雨水混合著汗水、血水,浸透了衣衫。他回頭望去,曾經追隨他出鄴城的數千“仁義之師”,如今隻剩下不足千人的殘兵敗將,人人帶傷,眼神麻木而絕望。每一次遭遇小股追兵,都意味著又有袍澤倒下。
最危急的一次,是在沂水今山東沂河)之畔。一支袁譚的精銳騎兵繞過斷後的關羽,突襲了劉備的中軍!箭矢如蝗!護衛的親兵瞬間倒下一片!一支冷箭帶著淒厲的尖嘯,直射劉備後心!千鈞一發之際,親衛猛地撲了過來,用身體擋住了這致命一擊!利箭穿透了親衛的肩胛骨,鮮血噴濺了劉備一臉!
“老天啊!”劉備悲呼,反手一劍砍翻衝到近前的敵騎,看著陳到蒼白的臉,心如刀割。
“主…公…快…走!”親衛咬著牙,掙紮著還想站起來護主。
若非張飛及時從側翼殺回,如同瘋魔般衝散了這支騎兵,後果不堪設想。張飛搶過一匹無主戰馬,將重傷的親衛扶上馬背,自己則倒拖蛇矛,渾身浴血,對著追擊的袁軍發出震碎雲霄的咆哮:“袁譚!許攸!還有那鄴城裡的羅業小賊!爾等給俺老張記住!今日之仇,他日必百倍奉還!俺大哥乃真龍天子!爾等逆賊,等著天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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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咆哮,帶著無儘的怨毒與不甘,回蕩在沂水上空,也深深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中。
終於,在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後,劉備這支幾乎被打殘的隊伍,狼狽不堪地衝出了青州地界,踏入了徐州的楚郡境內。追兵的喧囂暫時被甩在了身後。
在一個荒僻的山穀暫時歇腳時,劉備勒住疲憊的戰馬,最後一次回望北方。青州的方向,天空依舊陰沉,仿佛籠罩著無儘的陰謀、背叛與血腥。那裡有他慘死的將士,有他破碎的雄心,更有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對袁譚,對許攸,尤其是對那端坐鄴城麟德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他一步步逼入絕境的大將軍羅業!
鄴城…那座曾給予他短暫庇護,實則暗藏無數殺機的城池,他無顏回去,也絕不能回去!回去,隻有死路一條!我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在他心中比任何刀劍都更冰冷,更令人窒息。
“羅業…”劉備口中喃喃,聲音嘶啞低沉,卻蘊含著滔天的恨意與不甘,“備不死,此恨不消!青州之辱,濟南之仇…終有一日…”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那緊握韁繩、指節發白的手,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野火般頑強的光芒,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猛地調轉馬頭,鞭子狠狠抽下:“走!向南!去荊州!”
殘陽如血,映照著這支丟盔棄甲、傷痕累累的隊伍,如同一條蜿蜒的傷疤,向著未知的南方,艱難而決絕地移動。身後,是徹底淪為地獄的青州泥潭;前方,是吉凶未卜的荊州避難所。而鄴城的麟德殿中,那場以“青州困龍”為名的棋局,似乎暫時落下了帷幕,隻留下冰冷的餘韻和未來必然再起的波瀾。
劉備,這頭被我驅趕、被袁譚重創的“困龍”,帶著滿身的傷痕和刻骨的仇恨,終於掙脫了北方的枷鎖,卻也徹底失去了立足之地,踏上了亡命南奔的流離之路。曆史再一次回到正軌,劉備終究還是去了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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