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司空府議事廳我與曹操聯姻之後,向漢帝建議,給曹操請封為大漢司空之位)。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滲入這座中原的權力中樞,但廳內氣氛之凝重肅殺,卻比嚴冬更甚。巨大的荊州沙盤占據了廳堂中央,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纖毫畢現。沙盤南端,新野的標記旁,一道刺目的紅色裂痕,象征著不久前那場慘烈的失敗。
曹操端坐主位,身著玄色常服,外罩一件紫貂大氅,麵沉如水。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那是與北方強豪羅業聯姻、簽訂兩年互不侵犯協定的信物。這份協定,如同卸下了懸在背心的利刃,讓他能傾儘全力,將目光投向心腹之患——荊州劉備!
然而,夏侯惇在新野的慘敗,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他即將點燃的南征烈焰之上。斷臂的族弟、焚毀的輜重、潰散的士卒、折損的銳氣…這一切,都化作一股壓抑的怒火,在他胸中無聲燃燒,使得整個大廳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階下,文臣武將分列左右,人人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懈怠。左側文臣之首,荀彧字文若)神色凝重,眉頭微蹙;其側程昱字仲德)目光銳利,似在飛速權衡;荀攸字公達)則垂首沉思,指節無意識地在案幾上輕叩。
右側武將隊列,曹仁字子孝)麵容剛毅,身姿挺拔如鬆;曹純字子和)眼神冷冽,殺氣內斂;曹洪字子廉)則顯得有些焦躁,不時看向主位;夏侯淵字妙才)緊握雙拳,額角青筋隱現,目光死死盯著沙盤上新野的位置,那裡有他兄長夏侯惇的斷臂之痛!於禁字文則)臉色蒼白,垂首肅立,新野之敗的恥辱感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樂進字文謙)、滿寵字伯寧)等宿將亦神情肅穆。年輕的曹昂字子修),曹操的長子,站在武將隊列稍後位置,目光炯炯,帶著初生牛犢的銳氣和為父分憂的渴望。
“啪!”曹操手中的玉佩被重重拍在案幾上,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死寂,也如同點燃了引信。
“新野!”曹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冰冷質感,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眾人心上,“一座彈丸小城!元讓五千精騎,文則兩萬步卒!竟落得如此下場!元讓斷臂,幾近喪命!士卒折損近萬!輜重化為飛灰!奇恥大辱!這是我曹孟德起兵以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諸將,尤其在臉色蒼白的於禁和悲憤的夏侯淵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是元讓輕敵冒進?是文則治軍不嚴?還是…那織席販履的劉備,當真得了鬼神相助?那躬耕南陽的諸葛亮,真有經天緯地之才?!”最後一句,幾乎是咬著牙根問出,帶著濃濃的不甘與忌憚。
廳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夏侯淵猛地踏前一步,虎目含淚,聲音嘶啞悲憤:“主公!此皆諸葛亮妖法詭計!火燒新野,水淹白河,疑兵惑眾…那廝行事,歹毒陰狠,不循常理!兄長…兄長是中了奸計!懇請主公,再發大軍!末將願為先鋒,踏平荊州,生擒諸葛村夫與那大耳賊,千刀萬剮,為兄長報此血仇!”他聲如泣血,激憤之情感染著不少武將。
於禁也單膝跪地,聲音沉重:“末將督軍不力,未能及時勸阻元讓將軍,更未能穩固後隊,致使博望坡輜重儘毀,步卒潰散,罪責難逃!請主公責罰!然諸葛亮用兵,虛實難測,確有鬼神之機。新野之敗,非戰之罪,實乃謀略不及也!”他雖自請其罪,卻也點出了關鍵——謀略的差距。
曹操冷哼一聲,未置可否,目光轉向文臣:“文若,仲德,公達。爾等,有何高見?”
荀彧深吸一口氣,出列拱手,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清朗:“主公息怒。新野小挫,雖損兵折將,然於主公匡扶漢室、一統宇內之大業而言,不過癬疥之疾。聯姻羅業,北境暫安,此乃天賜良機,南征大計,絕不可因小挫而動搖。”他先定下基調,肯定了南征的必要性。
“然,”荀彧話鋒一轉,指向沙盤,“荊州非新野一城。劉備得諸葛亮為輔,如虎添翼,已非昔日惶惶喪家之犬。其據襄陽、江陵、江夏等要地,擁荊襄之眾,更兼有關羽、張飛等萬人敵。新野一役,足見其用兵之詭譎,戰力之強橫。若貿然以雷霆之勢壓境,彼必堅壁清野,倚仗漢水、長江天塹,與我周旋。屆時,大軍頓兵堅城之下,師老兵疲,若江東孫權再趁火打劫,或西川劉璋有所異動,則局勢危矣!”
他頓了頓,提出核心策略:“彧以為,當行‘伐交伐謀,步步為營’之策:
其一伐交:速遣能言善辯之士,攜重禮,秘密聯絡江東孫權!言明劉備坐大,實乃江東心腹之患。曹操若滅劉,則與孫權劃江而治,共分荊州,甚至許以更高厚利!孫權年少繼位,內部有張昭等主和派掣肘,未必不願坐觀曹劉相爭,甚至火中取栗。若能使孫權按兵不動,或至少遲滯其援劉之心,則我大軍壓力驟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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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伐謀:散布流言,離間劉備與荊州本土士族關係!言劉備假借‘托孤’之名,行篡奪之實,囚禁幼主劉琮。重提蔡瑁雖死,然其舊部尚存,劉備必行清算!荊州士族如蒯、龐、馬、向等大族,與劉備並非鐵板一塊。若能使其生疑、生隙,則劉備根基自亂!
其三步步為營:大軍南下,不求速勝。先鋒穩紮穩打,先取新野廢墟以為前哨,再克樊城,掃清漢水北岸。主力則沿淯水、漢水,水陸並進,以泰山壓頂之勢,緩緩推進至襄陽城下。沿途廣修堡壘,保障糧道。以我中原雄厚之力,步步緊逼,擠壓劉備空間,迫其決戰或內亂!待其疲敝,再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破之!”
荀彧的策略,核心在於穩,利用己方絕對的實力優勢和外交手段,化解劉備可能的地利人和,將戰爭拖入對己方有利的消耗戰。
荀彧話音剛落,程昱立刻出列,他的聲音更加激昂銳利,帶著強烈的進攻性:“文若之策,老成持重,然過於求穩,恐失良機!劉備新得荊州,人心未附,根基未穩!諸葛亮雖智,然其兵微將寡,水軍初建,焉能與我二十萬百戰精銳抗衡?新野小勝,必使其驕狂!孫權?豺狼之輩,首鼠兩端!與其費心結盟,不若示之以威!待我大軍摧枯拉朽般掃平劉備,孫權自當膽寒臣服!”
程昱手指狠狠點在沙盤上的襄陽:“當行‘泰山壓頂,速戰速決’之策!
其一集中優勢,雷霆一擊!二十萬大軍,不分主次,不分水陸,傾巢而出!以絕對優勢兵力,鋪天蓋地,直撲襄陽!不給劉備任何喘息、調動、施展詭計之機!以堂堂正正之師,碾碎一切陰謀詭計!
其二水陸並進,以長擊短!命於禁、毛玠、樂進等將領,儘起我北方精銳水軍雖不及江東,但數量龐大),載步卒,順淯水、漢水而下,直逼襄陽水門!陸路則以騎兵為先鋒由曹純率虎豹營為尖刀),步卒主力隨後,沿官道疾進!水陸兩路,互為犄角,相互支援,使劉備首尾難顧!
其三擒賊擒王,震懾宵小!昭告天下,大軍所向,唯誅首惡劉備、諸葛亮!餘者歸降,既往不咎!凡擒殺劉、葛者,封萬戶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亦可亂其軍心!待破襄陽,擒殺劉葛,荊州餘郡,傳檄可定!屆時攜大勝之威,陳兵江北,孫權安敢不降?”
程昱的策略,核心在於快、猛、狠,以絕對的力量優勢,在劉備和孫權反應過來之前,以雷霆萬鈞之勢摧毀荊州抵抗核心。
兩位頂級謀士,兩種截然不同的戰略,各有其理,各具優劣。廳內眾人陷入沉思,武將們目光灼灼,顯然更傾向於程昱的雷霆手段,文官則多有讚同荀彧之穩。荀攸此時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直指要害:“文若之穩,仲德之猛,皆有其理。然攸以為,可兼取二者之長,行‘虛實相濟,中路突破’之策:
其一虛張聲勢,兩翼牽製:命曹洪將軍率偏師數萬,大張旗鼓,做出由東路汝南、弋陽方向,威脅江夏蘇飛部的姿態,牽製劉備東線兵力,使其不敢全力支援襄陽。命滿寵將軍率一部精銳,西出武關,佯攻上庸、房陵,做出威脅漢中、策應劉璋實為震懾,防其異動)之態,同時亦可作為奇兵。
其二中路突破,直搗黃龍:主公親率主力大軍十五萬以上,以子孝曹仁)為前部都督,子和曹純)虎豹騎為鋒刃,文則於禁)、文謙樂進)等宿將輔之,水陸並進,沿文若所言路線,但速度要快!目標隻有一個——襄陽!集中絕對優勢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劉備在漢水北岸新野、樊城)的防線,強攻襄陽!荊州核心一破,餘者不足慮!
其三外交並行,分化瓦解:文若伐交伐謀之策,同時進行!雙管齊下,讓劉備內外交困!”荀攸的策略,既有重點突破,又有側翼掩護,還兼顧了外交謀略,顯得更為均衡和可行。
曹操靜靜地聽著三位心腹謀士的陳述,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敲擊著,深邃的目光在沙盤上荊州的山川河流間逡巡。廳內再次陷入沉寂,隻有燭火偶爾發出劈啪的輕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最終的決斷。
許久,曹操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他走到沙盤前,目光如電,死死釘在襄陽的位置上。
“文若老成謀國,步步為營,穩則穩矣,然…”曹操聲音低沉,“時不我待!羅業之盟,隻有兩年!兩年內,若不能定荊州,懾江東,則北境烽煙再起,我將腹背受敵!劉備,非袁紹、袁術之流!得諸葛亮,如魚得水,其勢已成!若容其整合荊州,聯結孫權,則必成心腹大患!屆時再伐,十倍難矣!”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轟然爆發:“仲德之言,深得吾心!亂世當用重典,頑疾須下猛藥!什麼步步為營?什麼伐交伐謀?在絕對的力量麵前,皆是虛妄!吾有雄兵二十萬,戰將千員,輜重如山!豈懼一織席販履之徒,一山野村夫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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