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的烽煙，並未如許多人預想的那般，以一場摧枯拉朽的決戰，反而像兩塊巨大的磨盤，死死咬合在一起，在長江中的巨浪上反複拉鋸，迸發出令人震撼的金鐵交鳴。初冬的江風，已然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卻吹不散彌漫在江麵上的濃重水汽、硝煙與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烏林曹軍水寨，連舟百裡，旌旗如林。曹操身著玄色大氅，立於旗艦“樓船”高聳的艦首，麵色沉靜如水，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倒映著江對岸赤壁山巒的輪廓，銳利如鷹隼。初戰的受挫可能是小規模接觸戰中吃了虧，如被江東水軍憑借靈活艨艟襲擾了側翼），並未讓他動搖，反而激起了更深沉的狠厲。
“傳令！”曹操聲音不高，卻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穿透江風，“命於禁、毛玠，督荊州水師前部，再攻！各船需以鐵索進一步加固連接，首尾相顧！敢有逡巡不前者，後隊督戰隊立斬！令樂進，率步騎精銳，沿岸列陣，多設強弩硬弓，壓製南岸敵軍箭樓！張允，你親率本部樓船，居中策應，若見周瑜主力，務必纏鬥，待我中軍壓上，一舉擊破！”
命令一道道傳下，龐大的戰爭機器再次隆隆啟動。被鐵索連在一起的艨艟鬥艦，如同移動的水上城堡，緩慢而堅定地再次向南岸逼近。
船上的北軍士卒，經過連日顛簸和初戰的驚嚇，臉色依舊蒼白，但在嚴厲的軍法和身後督戰隊雪亮的刀鋒下，隻得拚命操槳，嘶喊著壯膽。箭矢如飛蝗般從兩岸互相傾瀉，不斷有船隻中箭起火，或被拍竿砸碎，慘叫聲、落水聲、燃燒的劈啪聲，與震天的戰鼓號角聲交織，奏響著一曲殘酷的死亡交響。
對岸赤壁，周瑜一身亮銀甲胄，立於指揮艦“蒙衝”艦首，江風拂動他英挺的眉宇，眼神銳利如刀。他冷靜地觀察著曹軍陣型的變化，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曹孟德果然急了。”他對身旁的程普、魯肅道，“鐵索連舟，看似穩固，實則自縛手腳，蠢不可及！傳令，韓當、周泰率敢死隊，乘走舸快船，攜帶火罐油囊，依仗速度，專攻其兩翼薄弱之處！燒其帆，焚其舷！蓋老將軍，依計行事，佯裝潰敗，誘其深入！公覆黃蓋字），此計成敗，係於你一身！”
“末將領命！”老將黃須發皆張，抱拳怒吼，“定叫曹賊見識我江東男兒血性！”
赤壁以北，夏口劉備軍寨。劉備眉頭緊鎖，望著江麵慘烈的廝殺，麵色凝重。關羽撫髯凝立，丹鳳眼微眯，寒光閃爍；張飛環眼圓睜，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衝殺過去。
“軍師，曹軍勢大，如此消耗，周瑜那邊……”劉備看向身旁羽扇綸巾、神色平靜的諸葛亮。
諸葛亮輕搖羽扇，目光似乎已穿透眼前戰局：“主公勿憂。周郎用兵，豈是浪得虛名？曹軍鐵索連舟，已入彀中。此刻鏖兵，乃疲敵、驕敵之計。亮所慮者，非眼前勝負，乃……”
他目光微微掃向江東水寨方向，意有所指，“乃戰後荊州歸屬耳。主公當令雲長、翼德加緊操練本部人馬，尤其水戰，時刻準備。一旦曹軍有變，即刻揮師西進，搶占南郡要地！”
與此同時，郭嘉策劃的“斷糧”奇襲，已悄然發動。
南陽盆地，新野至襄陽的官道上，煙塵滾滾。龐大的運糧車隊蜿蜒如長蛇，民夫在皮鞭催促下艱難前行，護糧的曹軍士卒警惕地注視著兩側起伏的丘陵。
突然！地平線上響起悶雷般的蹄聲！一支精銳騎兵如同鬼魅般從丘陵後猛地殺出！清一色的黑色勁裝，玄甲覆麵，馬刀雪亮，衝鋒時無聲無息，唯有馬蹄踏碎大地的轟鳴，如同死神的鼓點！為首大將，正是張遼！他目光如電，手中長刀一揮：“焚糧！殺！”
三千“白甲精騎”如同燒紅的尖刀，狠狠切入運糧隊伍！曹軍護糧兵猝不及防，瞬間被衝得七零八落！鐵蹄踐踏，馬刀劈砍，血光衝天！張遼根本不戀戰，目標明確——那些堆積如山的糧車！騎兵們將早已準備好的火油罐奮力投擲出去，火箭隨之如雨點般落下！
轟！轟！轟！烈焰衝天而起！乾燥的糧草遇火即燃，迅速蔓延，形成一片巨大的火海！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民夫哭喊著四散奔逃，曹軍士卒試圖救火，卻被精準射來的箭矢釘死在地！
“撤！”眼見目的達到，張遼毫不遲疑，一聲令下，三千鐵騎如同潮水般退去，來得快，去得也快，隻留下滿地狼藉、衝天烈焰和絕望的哭嚎。
幾乎同一時間，廣陵、鹽瀆沿海，張繡率領的佯攻艦隊也如期而至。數十艘海船鼓帆而來，逼近海岸，箭矢如雨點般射向岸防工事，戰鼓擂得震天響，做出企圖登陸的架勢。沿岸曹軍守備兵力被成功吸引，烽火台狼煙四起，告急文書雪片般飛向徐州和許昌。
鄴城，大將軍府。我日夜守在巨大的沙盤前，上麵密密麻麻插著代表各方勢力的小旗。戲誌才、郭嘉、龐統、賈詡等人亦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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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南陽急報！文遠將軍奇襲成功，焚毀曹軍糧車逾千輛，新野至襄陽糧道暫時癱瘓！”信使聲音帶著興奮。
“好！”我一拳砸在案上，“奉孝此計奏效矣！”
“然曹操反應極快！”戲誌才補充道，指著沙盤，“已急令夏侯惇自許昌率兵增援南陽，清剿文遠，並加固沿途糧寨護衛！文遠將軍已按計劃化整為零，遁入伏牛山暫避鋒芒。”
“廣陵方麵，張繡將軍佯攻成功，已吸引曹軍徐州部分兵力東調。”
龐統綠豆眼閃爍：“主公，火已點燃，該扇風了！文和先生那邊……”
賈詡如同幽靈般上前一步，聲音低沉：“流言已散入烏林曹營。言張允欲借刀殺人，消耗北軍實力，保存荊州嫡係；言於禁、樂進等將領不滿張允位居其上，克扣北軍糧餉……江東細作亦回報，孫權對周瑜遲遲未獲大勝已有微詞，且對劉備屯兵夏口，日漸壯大，深懷戒心……”
正商議間，又一匹快馬渾身汗濕地衝入府中！“報——！主公！赤壁最新戰報！江東老將黃蓋，詐降曹操！趁東南風起，率數十艘滿載薪草、膏油、硝石之火船，直衝曹軍水寨！曹軍因鐵索連舟，躲避不及，前鋒水寨瞬間陷入火海！損失戰船數百艘！士卒溺斃、燒死者無數！”
堂內瞬間一靜！眾人呼吸都為之一窒！東南風！火攻！終於來了！
“曹操如何？”我急問。
“曹操中軍反應迅速！急令斬斷部分鐵索，以樓船巨艦撞開火船，穩住陣腳！但其前鋒已遭重創！周瑜正揮軍猛攻！劉備軍亦自夏口出擊，攻曹軍側翼！目前戰事仍在膠著！”
“膠著？”龐統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極度興奮的光芒，“好！好一個膠著！此乃天賜良機！主公，我那‘死士’此刻應已趁亂混入周瑜營中！或正獻上‘猛火油’與‘硝石助燃’之策！若周瑜得此利器，下一波火攻，曹操恐難抵擋！”
就在這時，堂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輕微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濕透、穿著普通江東水卒號衣、麵色驚惶的人，被陳武親自押了進來！
“主公！”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帶著濃重的江東口音，“屬下……屬下無能！奉龐先生之命，攜‘猛火油’樣本與配方渡江，本欲尋機獻與周瑜帳下……誰知……誰知昨夜江上大霧，船隻傾覆，樣本儘失！屬下僥幸抱得一截浮木，漂流至此……配方……配方雖在，然……”他哆哆嗦嗦從貼身處掏出一個油布包裹，呈了上來，已然濕透。
龐統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戲誌才眉頭緊鎖。賈詡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
我接過那濕漉漉的油布包，緩緩打開，裡麵是幾張寫滿字跡和圖形的絹帛，墨跡已被江水洇開，模糊難辨。唯有“猛火油”、“硝石”、“硫磺”等字樣依稀可辨。
堂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那江東死士粗重而恐懼的喘息聲，以及窗外呼嘯而過的北風。
赤壁的戰火仍在燃燒，滔天的巨浪之下，暗流更加洶湧。一個意外，讓龐統狠辣的“借刀”之計出現了致命的偏差。那模糊的配方，是會成為點燃最終勝利的導火索，還是……引發更大變數的未知之火？
我盯著手中模糊的絹帛，目光投向南方那片被血色與火光染紅的天際，緩緩握緊了拳頭。
“傳令各方細作，”我的聲音冷冽如冰，“不惜一切代價，弄清周瑜軍中，是否已得強力火攻之法！另，命文遠，尋機再出山，目標——曹操後續糧隊！我要讓曹操前線，徹底斷炊！”
赤壁的磨盤，在鮮血與火焰中，發出了更加刺耳的呻吟。勝負的天平，正在這殘酷的拉鋸中，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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