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被一槍穿顱、狠狠甩下山崖的變異喪屍,沉重墜落,砸在下方同類的屍骸上,再無聲息。
吳警官,這位平日裡總是笑嗬嗬,總在飯點悄悄給相熟戰友多留一塊肉,多盛一勺熱湯的和藹中年男人,此刻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因劇痛而劇烈顫抖。
他推開一名隊員遞過來的急救包,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與一種令人心碎的清明。
“彆…彆浪費了…”吳警官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喘息,“我…我能感覺到!那股冷氣…從腳底板往上鑽…我要…我要變成那東西了…渾身…好冷……”
他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身體也開始出現輕微的痙攣。
那名隊員眼圈瞬間紅了,哽咽著:“吳哥!不會的!許先生有辦法!我們……”
“來不及了……”吳警官慘然一笑,眼神卻陡然變得無比堅定。
他猛地抓起身旁一隻早已準備好的燃燒瓶,瓶口塞著的布條還未點燃。
吳警官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踉蹌著,拖著那條被利爪洞穿、鮮血淋漓的傷腿,一步一步,艱難地爬出了陣地掩體。
他站在那由無數喪屍屍骸堆積而成的、令人作嘔的屍丘邊緣,寒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頭發。
火光,映照在他那張布滿皺紋、此刻卻寫滿了決絕與悲壯的臉上。
他回過頭,望向陣地上那些目眥欲裂的戰友,望向同樣滿眼血絲、神情複雜的許平升。
吳警官舉起了手中的燃燒瓶,用另一隻手顫抖著摸出打火機。
“哢嚓”一聲,橘紅色的火苗在昏暗的晨光中跳躍。
“各位兄弟…各位姐妹…”吳警官的聲音在風中有些飄忽,卻異常清晰,“能跟你們並肩作戰一場…老吳我…值了!”
“這一程…就送到這兒吧!”
“請…請送我上路!彆讓我…彆讓我變成那種惡心的東西…去害了你們!”
他猛地將點燃的燃燒瓶高高舉起,如同舉起了一支不屈的火炬!
“吳哥!!!”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從陣地上傳來。
許平升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知道,吳警官已經做出了選擇。
“砰——!”
一聲沉悶卻決絕的槍響,在激烈的戰場背景音中,顯得格外突兀。
子彈精準地穿透了吳警官的眉心。
幾乎在同一瞬間,吳警官手中的燃燒瓶脫手而出,帶著熊熊火焰,砸向他腳下那隻剛剛從火海中掙紮出來、試圖再次攀爬的龐大體型變異喪屍!
“轟——!!!”
烈焰衝天!
吳警官的身影,與那隻猙獰的變異喪屍,一同被狂暴的火焰徹底吞噬。
他如同一支燃燒的火炬,在血色的黎明中,綻放出生命最後,也是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這片被死亡與絕望籠罩的山野。
雪,不知何時,又開始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細密的雪粒,夾雜著骨灰的微塵與硝煙的焦糊,無聲地覆蓋著滿目瘡痍的大地。
許平升站在了望塔上,任憑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融化成水,混著汗水,或許還有不易察覺的淚水,緩緩流下。
他握著骨矛的手,依舊在微微顫抖。
這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疲憊。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目睹一位戰友,以如此慘烈而主動的方式,選擇了死亡,選擇了用自己的生命,為身後的人,再築起一道微弱卻堅決的火牆。
那股巨大的衝擊力,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遠處的喪屍群,在經曆了這波慘烈的攻勢和吳警官那同歸於儘般的悲壯一擊後,似乎終於被震懾住了,開始出現了些微退潮的跡象。
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衝擊,而是開始緩緩向後蠕動,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鼻的惡臭。
城牆之下,吳警官犧牲的地方,那灘刺目的血跡,很快便被新落下的雪片輕輕覆蓋,仿佛要抹去這殘酷的一幕。
然而,那道燃燒的身影,那句“請送我上路”,卻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陣地上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中,永不褪色。
人類或許會疲憊,會恐懼,會絕望。
但在這末世之中,永遠不缺乏像吳警官這樣,在最黑暗的時刻,依舊願意燃燒自己,為身後人照亮一絲前路的勇氣。
初雪驟停的清晨,天光慘淡。
青峰山,被一層難以言喻的肅殺與沉重氛圍籠罩。
許平升猩紅的雙眼,透過望遠鏡,凝視著山下盤山公路上那些雖然暫時退卻、卻依舊在遠處蠕動、數量依舊龐大的喪屍群。
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隻要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指揮官”還在,隻要這些怪物還有餘力,它們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過去的幾十個小時,對於青峰山上的每一個人來說,都如同在地獄中煎熬。
喪屍如同無窮無儘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悍不畏死地反複衝擊著他們脆弱的防線。
它們用同類的屍骸,堆砌起了一道道令人頭皮發麻的“人體階梯”,不斷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