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的引擎在死寂中發出低沉的咆哮。
它像一頭孤獨的鐵獸，衝入無儘的黑暗。
車輪碾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揚起的塵埃在車燈光柱中翻滾，如同亡魂的餘燼。
冥府之路。
這四個字，在林的心頭無聲浮現。
他坐在副駕駛，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死死攥著膝蓋，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卻不受控製地瞥向身旁那個男人。
許平升。
那個曾經在基地裡，時而沉穩，時而又帶著一絲痞氣的領袖。
此刻的他，像一尊從極北冰海中打撈出的雕像。
他的臉龐在儀表盤幽綠的光線下，棱角分明，卻毫無溫度。
那雙握著方向盤的手，穩如磐石，仿佛與這台鋼鐵機器融為了一體。
他一言不發，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乎不存在。
林卻能感覺到，在那具平靜的軀殼之下，有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被一層名為“理智”的萬年玄冰死死壓製。
這比任何歇斯底裡的怒吼，都更加令人心悸。
“我們……”林喉嚨乾澀，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平升的視線沒有絲毫偏轉，依舊死死盯著前方被黑暗吞噬的道路。
“閉嘴。”
冰冷的兩個字，不帶任何情緒，卻像鋒利的刀片，瞬間割斷了林所有的話語。
林沉默了，他明白了。
現在的許平升，不需要安慰，不需要言語。
他是一柄已經出鞘的劍，任何雜音都隻會影響他揮向敵人的軌跡。
車窗外，景象飛速倒退。
那場被命名為“收割”的噩夢，其規模遠比他們在縣城裡看到的要龐大，要觸目驚心。
一個又一個村莊，在車燈的掃射下一閃而過。
沒有燈火，沒有生息。
隻有被暴力破開的門窗，和散落一地的……“殘骸”。
那些曾經是鮮活生命的人類，如今都以一種詭異而統一的姿勢，仆倒在地。
後背被精準地剖開，露出森然的血肉和空洞的椎管。
從壯年男子到白發老人，甚至……林看到了一個被遺棄在路邊的嬰兒車，車旁，是一個同樣姿勢的女人。
血液早已凝固成暗紅色的冰，將她和那片絕望的土地永遠凍結在一起。
這不是屠殺。
阿虎的話在林腦中回響。
是的，這不是屠殺。
這是一條從南向北，以人類為原料的血腥運輸線。
整個縣城，乃至更廣闊的區域，都淪為了它們的牧場！
“吱——嘎——”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
越野車猛地一震，引擎發出一陣不祥的咳嗽聲，最終徹底熄火。
白色的蒸汽從引擎蓋下噴湧而出，帶著一股滾燙的焦糊味。
“引擎過熱，水箱完了。”許平升的聲音依舊平靜，他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他們停在了一個廢棄村落的入口。
破敗的土坯房在月光下如同沉默的墓碑，黑洞洞的窗口像是窺探人間的眼窩。
林也迅速下車，警惕地環顧四周。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塵土混合的怪異味道。
許平升沒有理會報廢的越野車，他的目光像獵犬一樣，掃過村裡的每一寸角落。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尋找著一切有用的線索。
突然，他的腳步停在了一棟還算完好的平房前。
一抹微弱的、閃爍的熒光，從破碎的窗戶裡透出。
許平升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木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臨時哨站，屋裡一片狼藉，通訊設備被砸得粉碎。
而那點熒光，來自角落裡一台被撞翻在地的軍用平板電腦。
它居然還有電。
許平升撿起平板，屏幕上布滿裂紋，但依舊頑強地亮著。
屏幕上顯示著一個未關閉的通訊記錄。
“……呼叫總部！呼叫總部！我們遭遇襲擊！重複，我們遭遇……”
“怪物！天呐！它……它把車撕開了！”
“開火！開火！對它沒用！子彈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