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不確定這道意念是否來源於真實的舊阿卡蘭人。
它可能是從文明曆史中誕生的意識,可能是【火種】計劃負責人的殘留。
【園長】是否真實存在過,方九不知道。
但他能聽出這聲長歎裡無儘的落寞和遺憾。
方九的情緒也有點低落。
“雖然我們不是阿卡蘭人,但或許在其他的世界裡,阿卡蘭的火種已經傳承了下去。”方九深吸口氣,儘可能地安慰對方,“你們將種子撒遍無數世界,總有會開花的一個,隻是正巧不是這裡。”
“不,這裡是最後一處標記點。”
【園長】開口了,他的嗓音深沉,可每說一個字,這道殘損的意念便又虛弱一分,“既然你們並非阿卡蘭人,就說明所有的傳承都已付諸東流,我們向星空寰宇播撒的種子,終究還是沒能發芽。”
方九沉默著,直愣愣地盯著它。
這團虛弱頹廢的意識像一團螢火蟲的光,朦朧而脆弱,儘力維持著基本的清醒,四周遍布無儘的黑暗,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園長】也遭到了【黑色】的侵蝕,隻是它的意誌更為堅韌,在漫長歲月的腐蝕下也仍然能夠維持自我,等待有朝一日與【火種】相遇。
它失敗了,阿卡蘭文明也失敗了。
興許是察覺到方九的失落,【園長】輕輕地笑了笑。
“文明是小概率事件——異鄉人,你不必為此感到悲傷,在我們對火種計劃的測算中,阿卡蘭文明成功傳承的概率僅有14,失敗早在我們的預想之中。”
方九怔了怔:“那你們有沒有準備什麼……後手?”
“沒有。”園長低聲回答,“在那團【侵蝕】的麵前,一切手段都毫無意義,它為宇宙帶來寂靜和冰冷,弱小文明點燃的火光不過是刹那煙花,綻放過後,一切都將歸於沉寂。”
方九眉頭緊皺。
他從陸玲口中聽說過【侵蝕】的可怕,知道它能夠直接摧毀一整個宇宙。
而現在阿卡蘭文明的親身經曆告訴方九,【侵蝕】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怕。
於是一個念想理所當然地出現在方九腦海之中。
“【侵蝕】到底是什麼?”
麵對這個問題,園長竟沉默了。
方九從園長的意誌中,窺見了濃濃的恐懼。
這份恐懼讓方九麵前的光團顫抖起來,聲音也跟著發抖:“它是一種巨大的、不可遏製的災變,我們無法解析它的本質,隻知道它永遠不會停止,侵蝕完這個宇宙後,就會立刻向著另一個宇宙進發。”
方九摸了摸下巴:“聽上去像是宇宙級彆的傳染病。”
“比那惡劣得多。”園長輕聲道,“畢竟連那兩個偉大的文明也無力抵抗【侵蝕】,它像是在給宇宙的壽命加上一個期限,或許……它就是宇宙的壽命本身。”
壽命本身。
【侵蝕】的本質,是宇宙壽命的具象化?
方九皺起眉頭,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他稍作思忖,隨後關注起另一個關鍵詞:“你剛才提到……兩個偉大的文明?”
摩天輪最後的低語裡,也曾提到過這句話。
方九試探性地提問道:“是哪兩個?”
“我不清楚你們是如何稱呼它們的,但按照阿卡蘭人的習慣,我們通常管它們叫【拉爾】和【洛龐】”
方九心神一震,腦海中浮現出有關這兩個文明的記憶。
拉爾人自然不用多說,洛龐則是最近方九經常聽到的名字。
“它們的最初的起源文明,是對世界理解最深刻的兩個種族。”園長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危難當頭之際,它們為了保證整體文明的幸存,各自想出了不同的手段。”
“拉爾人建造了足夠牢靠的庇護所,洛龐族則專注於新生與傳承,它們的手段比我們高明太多太多,我們也曾向它們求助,可洛龐族自身難保,無力幫助其他的文明。”
後麵的話,方九幾乎已聽不清了。
這道黑暗深處的虛弱意識越來越模糊,像狂風中的殘燭,搖搖晃晃。
方九一邊消化著園長釋出的情報,一邊盯著那團搖曳的光團。
它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