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三天,一早衛紅和唐子鳶就起床收拾東西。
今天要去薑淳於那聚餐,兩人就想早點去幫忙。
他們就十個人,還不知道那個林笙在不在。不管他在不在,十來個人的飯,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衛紅背好包:“子鳶姐,我們要不要和學長他們說一聲。”
“說一聲吧。”
唐子鳶把自己的包拎在手裡,衝著宿舍其它三個女生揮了揮手,和衛紅一起出了門。
門裡,三個其它軍大的女生相互對看一眼,都沒有說話。
她們也想聚餐,可是她們沒有薑淳於這麼好的同學。
當然,她們也不會厚著臉皮,以舍友的身份去蹭飯,哪怕自己掏錢和糧票也不行。
這個時候,缺衣少食,就算你拿糧食,彆人也未必會歡迎你。
油鹽醬醋柴火這些都是要錢的,而且這些東西也是缺的。
衛紅和唐子鳶去了男生宿舍樓門口,剛到宿舍樓下,還沒找到人叫人,就看見陳錦書背著包從樓下下來。
唐子鳶和衛紅立刻迎上去:“陳錦書。”
陳錦書也沒想到她們會這麼早,不由一愣:“你們怎麼這麼早。”
“我們準備早點去小樓幫忙,陳錦書,你怎麼也這麼早。”
陳錦書有些支支吾吾:“我要出去辦點事,等中午的時候直接去小樓。”
“行,那你先上去和學長他們說一聲,就說我們先走了。”
“好。”
陳錦書看著衛紅和唐子鳶手拉手走遠,才轉身上樓。
他今天要回家一趟。
上次開學的第一個假期,他偷摸換了身衣服回了家。
還沒到巷口,就看見幾個形跡可疑的人在周圍轉悠。
陳錦書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機會回去看一眼。
昨天和前天他和張延煊幾個,被其他軍大的學員拉著比賽,也沒抽出空來。
今天這一趟,無論如何要去。
這一次意外的順利,他很遠就看見他家大門口,貼的殘破的白色的紙張。
走近才發現,那是死人才會貼的白色對聯。
大門口緊閉,上麵的封條也有些破敗。
陳錦書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家裡誰去世了,為什麼會貼白色的對聯。
他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翻進院子,才發現家裡的東西,值錢的都不見了,而不值錢的包括家具那些,都被人砸了。
大門白色的對聯上,還有濺出的血跡。院子往大門口的方向,隱約還能看見拖拽的痕跡。
哪怕陳錦書沒有親眼所見,他也能想象到他的家人遭受到了什麼。
陳錦書跪在門檻上,一遍遍撫摸著大門上白色對聯上麵的字,“胡蝶夢中家萬裡,子規枝上月三更。”
這是爺爺最喜歡的詩。
在國外的時候,他常常坐在爺爺的懷裡,一遍一遍聽爺爺讀詩,他聽的最多的就是這首崔塗的《春夕》。
是爺爺,去世的是爺爺。
陳錦書抹了把淚轉身進屋,又一次翻找。
他想找點有用的東西,來告訴他,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父母,叔嬸弟弟們呢?
找遍了家裡所有的屋子,陳錦書也沒找到有用的信息。
他跌坐在父母的房間,抱著頭嗚嗚痛哭。
為什麼會這樣。
哪怕他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麼,一時也不能接受。
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當初爺爺奶奶在國外工作,拒絕了高薪聘請,毅然決然地帶著全家回國,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這個時候祖國需要他們。
爺爺奶奶走的時候,很多人勸他們,就連小小的陳錦書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離開這裡。
陳錦書是在國外出生,五歲的時候才跟著爺爺奶奶還有父母回來的。
幼年的記憶就是,他們坐在輪渡上,風很大,呼呼著的小臉生疼。
輪船後麵泛起的浪花,像巨大的雪堆。
爺爺抱著他,指著越來越近的碼頭,高興的渾身都打著哆嗦。。
到現在,陳錦書都記得爺爺帶著哭腔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我們到家了,那是我們的祖國。”
他問爺爺,祖國是什麼?
爺爺說,祖國是母親,是故土,是有親人的地方,是遊子的根。
五歲的陳錦書不懂,母親就是媽媽,為什麼會是祖國呢?
他們在國外,親人也在國外,那不也是有親人的地方。
還有,什麼是遊子的根,他隻有兩個腳,沒有根。
後來,很多年後,陳錦書看見了一篇散文《祖國是什麼》,那時候他已經人到中年,兒女繞膝。
他把這篇散文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抄寫在紙上,在清明的時候燒給了爺爺。
《祖國是什麼》——路遙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
祖國,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