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的夏末,山風已悄悄裹上了初秋的涼意。
日子像山澗的溪水,不緊不慢地流淌,轉眼就到了1979年的9月。
9月1日,一個尋常卻又注定不平凡的日子。
在西北省通往首都燕京的漫長鐵道線上,一列綠皮火車喘著粗氣,曆經數日的跋涉,終於緩緩駛入了終點站——燕京南站。
車門“哐當”一聲打開,洶湧的人潮如同開閘的洪水般湧出。
在這股由疲憊、興奮和期待交織而成的洪流中,一個年輕的身影格外顯眼。
隻見他獨自一人,
肩上斜挎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手裡還拎著一個沉甸甸的、用粗麻繩捆紮得結結實實的大號旅行袋。
他隨著人流,腳步略顯沉重地擠出車廂,踏上了燕京的土地。
風塵仆仆的臉上帶著長途旅行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閃爍著堅定與憧憬的光芒。
沒錯,他,就是劉青山。
嗯,他自己來燕京大學報道。
本來,家裡人都想去。
尤其是王鳳儀,那叫一個放不下啊。
兒行千裡母擔憂,更何況是幾千裡之外的陌生大都市?
‘你從小到大都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這次可是去燕京,幾千裡外,你到了那邊又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那可咋辦啊?媽這心裡頭,就跟貓抓似的……’
‘咋會人生地不熟?朱霖、朱叔叔、白阿姨他們一家人不都在燕京嗎?我和朱霖說了時間,到時候她會去接我的。放心吧,沒啥事!’
‘可火車上咋辦?聽說得坐好幾天火車哩,火車上那麼多人,啥人都有,萬一你碰上小偷,把你帶的錢、糧票都摸走了可咋整?你到了燕京,身無分文,可咋活啊?’
‘放心吧媽!我會小心的,一百個小心!再說了,就算我錢被偷了,不是還有朱霖嗎?她能不管我?’
“去!那可不行!你一個大老爺們,咋能伸手花人家姑娘的錢?那成啥樣子了?傳出去,咱老劉家的臉往哪擱?人家朱霖爸媽咋看你?不行!絕對不行!”
王鳳儀皺著眉頭,在屋裡踱來踱去,苦思冥想了好半晌,終於一拍大腿,眼睛一亮:“有了!青山,你聽媽的!”
“把錢和要緊的票證,分四個地方藏!”
“兩個鞋底裡麵,媽給你用油紙包好,塞進去一部分;你那個大包裡,夾層裡放一部分;還有……”
她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你貼身穿的褲衩上,媽再給你縫個結實的小口袋!把大頭錢放那裡!這樣保管萬無一失!就算小偷再厲害,總不能把你褲衩都扒了吧?”
劉青山:“……”
他看著老媽一臉“此計甚妙”的認真表情,徹底無語凝噎。
額角仿佛滑下三道黑線。
為了打消老媽這層出不窮、細致入微的憂慮,他隻能選擇“從善如流”,老媽說啥就是啥,點頭如搗蒜。
心裡卻想著:反正出了家門,山高皇帝遠,老媽也看不見,到時候再調整唄。
說服老媽放棄親自送他去燕京的想法,劉青山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動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從分析家裡離不開她,‘豬誰喂?雞誰管?爸和紫蘇他們吃飯咋辦?’到強調自己獨立能力‘我都二十多了,能考上狀元還怕坐火車?’。
又搬出朱霖一家做保證,‘有朱叔叔白阿姨在,你還有啥不放心的?’。
好說歹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讓王鳳儀含著淚鬆了口。
接著,他又用了“一牛之力”,去安撫家裡其他躍躍欲試想送他的人。
老爺子劉樹德雖然嘴上說“娃大了該闖闖”,但眼神裡的不舍藏不住。
大爸劉福來、二爸劉兆豐也都想送一程。
連小妹劉紫蘇都嚷嚷著要去看“燕京大高樓”。
劉青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才總算把全家人的熱情暫時按捺下去。
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想?
他多想帶著全家人,一起踏上這北上的列車!
多想帶著他們看看燕京城那寬闊筆直的長安街,看看巍峨壯觀的天門城樓,看看繁華熱鬨的王府井百貨大樓!
讓他們親眼見識見識這大都市的繁華、富饒與發達!
讓他們知道,山溝溝外麵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
這不好嗎?
好!
當然好!
簡直太好了!!
可現實是,他自己也是頭一遭去燕京。那片土地對他而言,同樣是陌生的、充滿未知的。
更彆提在燕京站穩腳跟,擁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
一個連自己都還沒安頓好的“北漂”,如何能帶著一大家子人去遊覽觀光?
那豈不是成了無根的浮萍?
“隻能再等等了。”劉青山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也像是對家人的承諾。
他暗暗下定決心:先在這邊安頓好,紮下根,站穩腳跟!
等他在燕京有了自己的住處,有了穩定的生活來源,對這座城市足夠熟悉了,到時候,一定要風風光光地把全家人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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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住得舒舒服服,吃得心滿意足,玩得開開心心。
他要讓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父母,好好享享清福!
還有一個更現實的原因:眼下家裡,實在是太忙了。
忙得腳不沾地,處處都是事兒!。
‘華山公司’的飼料業務,如今簡直是烈火烹油,紅火得不得了!
自從《西北日報》報道了那頭八個月六百斤的‘豬王’和神奇的‘華山牌’飼料後,訂單就像雪片一樣從各地飛來。
電話被打爆,公司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然而,廠裡那兩條簡陋的生產線,就算開足了馬力,日夜不停地轉,產出的飼料也遠遠跟不上訂單的需求量。
產能和訂單之間,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令人又喜又憂的鴻溝。
為了提高產量,飼料廠長趙滿屯帶著幾個骨乾,蹲在車間門口開了好幾次會。
最後一致決定:實行‘三班倒’製度!
機器畢竟是鐵疙瘩,不能連軸轉,得讓它喘口氣,歇歇,否則真燒壞了,損失更大。
但人不能停!莊稼人出身,最不缺的就是力氣和吃苦耐勞的精神!
多乾點活怕啥?
隻要能多出飼料,多掙錢,讓廠子更紅火,讓大夥的日子更有奔頭,累點也心甘情願!
於是,
‘華山公司’的生產車間,徹底變成了一個不眠不休的戰場。
三班工人輪番上陣,機器的轟鳴聲幾乎晝夜不息。
兩條簡陋的生產線被壓榨到了極限,產量一提再提。
如今,
每天的產量已經穩定在10噸左右!
一個月下來,就是300噸!
這個數字,在幾個月前,是趙滿囤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更讓人振奮的是,
這300噸飼料,根本不愁賣!
每天天不亮,廠門口就排起了長隊。
有附近公社養豬場的場長,有鄰縣食品公司的采購員,甚至還有揣著現金、從幾百裡外趕來的個體戶。
交訂金,簽合同,等著拉貨。
那錢,真是像流水一樣,“嘩嘩嘩”地湧進廠裡的賬上。
工人們看著這紅火的景象,個個臉上笑開了花,乾活時都忍不住哼著小曲,心裡頭那份歡快和自豪,簡直要溢出來。
這日子,太有盼頭!
除了飼料這塊,養殖業務也搞得有聲有色,步入了正軌。
劉茂財作為養殖場的負責人,深感責任重大。
他精心挑選了20個踏實肯乾、手腳麻利的社員,組成了一支專業的‘飼養隊’。
這支隊伍的任務可不輕,不僅要負責喂養那一百多頭日益壯碩的豬,還包括清理豬舍裡堆積的糞便、打掃衛生、以及最關鍵的——觀察記錄每頭豬的生理體征。
尤其是衛生防疫這一塊,規矩定得極其嚴格,近乎苛刻!
所有飼養隊員,在進入養殖區域之前,必須先在專門的消毒間裡徹底換裝。
換上用大鐵鍋燒開的沸水煮過、又在太陽底下暴曬得乾透透的白色工作服和帽子。
連鞋子也得換!
穿上專用的膠靴,踩過門口的石灰消毒池,才能踏入豬舍。
非飼養隊人員,一律嚴禁入內!
就算是縣委主任楊天興來,想進去看看,也得按規矩來。
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