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純白的囚室中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幾小時,也可能是幾天。
艙室內除了恒定不變的柔和白光,沒有任何變化。沒有聲音,沒有外來者,甚至感覺不到艦船的任何運行震動。這是一種極致的感官剝奪,足以讓最堅強的人心智崩潰。
食物和水會定期從牆壁上的一個開口無聲地遞送進來,是高度壓縮、毫無味道的營養劑和純淨水,僅能維持基本生存需求。
竹竺大部分時間都靜坐著,嘗試冥想,與腹中的孩子交流,但孩子的反應也變得極為微弱,似乎被這裡的環境所壓製。她嘗試感應源初之種,那股力量雖然仍在,但也如同陷入泥潭,難以調動,仿佛被這片空間本身的規則所抑製。
她擔心張初。他的情況如何?仲裁庭是否還會嘗試破解他身上的信息枷鎖?他那衝動的性子,會不會再次引發衝突?
她更擔心聯盟。芽芽傳來的信息顯示議會可能有大規模行動,自己卻被困在這裡,音訊全無……聯盟會怎樣?卡拉蘇的遺民會怎樣?
各種思緒紛亂如麻,焦慮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
就在精神最為疲憊恍惚之際,她再次墜入了夢境。
這一次,夢境不再溫暖,而是支離破碎,彌漫著悲傷與迷霧。
她夢見自己行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純白花海中,花朵的形狀如同冰冷的幾何晶體,散發著微弱的光。花海的中央,站著一個人影,背對著她。
那身影高大而熟悉,帶著一絲落寞與沉重。
“初九…?”竹竺輕聲呼喚,向前走去。
那人緩緩轉過身……卻並不是張初九那張她通過資料看到的、充滿學者氣質的臉。而是張初的容顏!隻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裡的熾熱不羈,而是充滿了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傷,仿佛承載了萬古的孤寂。他的額頭上,隱約浮現出一道極淡的、複雜的金色紋路,如同鎖鏈,又似星辰。
“竹竺…”他開口,聲音卻縹緲如同來自遙遠星海的回響,“…對不起…”
“張初?你怎麼了?為什麼說對不起?”竹竺急切地想靠近他,卻發現彼此之間的距離仿佛永恒不變。
“…枷鎖……約定……還不是時候…”他的話語斷斷續續,身影開始變得透明。
“什麼枷鎖?什麼約定?你說清楚!”竹竺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保護……孩子……仲裁庭……不止……議會…”他的身影愈發淡薄,目光中的悲傷幾乎要溢出來,“…找到……‘心光之泉’……”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徹底消散在純白花海之中。
“張初!”竹竺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在那片純白的囚室裡,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背。
心跳劇烈。夢境的感覺如此真實,那份悲傷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張初的道歉?他臉上的紋路?枷鎖?約定?心光之泉?
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從未見過張初那樣悲傷的眼神,即使在他最初得知父母噩耗、最為憤怒痛苦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那種……仿佛失去了一切、背負著無儘重擔的絕望感。
那真的是張初嗎?還是……張初九通過某種方式傳遞的信息?或者隻是她壓力過大產生的幻覺?
“心光之泉”……這個詞,她似乎在哪裡聽過……對了!在歸寂之巢接受信息洪流時,似乎提到過一句,是上一宇宙輪回末期,某位強大的園丁在最終時刻,將自身對所有生命的美好祝願與理解凝聚而成的一處神秘之地,據說能洗練心靈,明辨真意,但早已失落,不知所蹤。仲裁庭也在尋找它?
夢境的信息支離破碎,卻帶來了更多謎團與不安。
就在這時,囚室的門無聲滑開了。
仲裁官艾拉7站在門外,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個體竹竺,出來。初步評估報告已完成。仲裁官小組需要對你進行問詢。”
竹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混亂與不安,整理了一下衣物,平靜地走了出去。她看到隔壁張初的囚室門也開著,他正從裡麵走出來。
兩人目光瞬間交彙。
張初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看到竹竺無恙,他明顯鬆了口氣,快步走到她身邊,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聲道:“沒事吧?”
竹竺搖搖頭,仔細看著他的臉,試圖尋找夢中那悲傷的痕跡和詭異的紋路,但什麼都沒有,隻有熟悉的關切與隱藏的怒火。
“跟我來。”艾拉7似乎對他們的小動作視若無睹,轉身帶路。
他們被帶到一個純白的圓形房間,中間放著兩把椅子,對麵是三個高背椅,上麵坐著三位仲裁官。除了艾拉7,還有一位皮膚如同灰色岩石、眼神如同精密儀器的男性,以及一位完全由柔和光線構成、沒有固定形態的能量體生命。
“坐下。”岩石般的男性仲裁官開口,聲音如同金屬摩擦。
竹竺和張初依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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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對你們提供的信息、卡拉蘇星區乾預記錄、以及艦船數據的初步分析,仲裁庭現有以下質疑。”能量體仲裁官的聲音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毫無波瀾。
“質疑一:你們在卡拉蘇星區的引導,雖然短期避免了衝突,但植入了超越其當前發展階段的知識理念如星語祭壇的初步原理),存在‘拔苗助長’風險,違背《園丁引導守則》第3條:最小乾預原則。”
“質疑二:你們與‘歸寂之巢’高危設施)接觸並獲取支持,其本身存在風險,且未及時向仲裁庭報備如適用)。”
“質疑三:個體竹竺攜帶的‘變數體’,其融合特征源初之種、未知能量血脈、寂滅星核間接影響)前所未有,其誕生可能對局部因果律造成不可預知的衝擊,需進行更嚴格的監控甚至……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