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虛空不再沉寂,而是充滿了物質被終極之力碾磨成齏粉的、令人牙酸的細密哀鳴。歸墟星神——那團懸浮在破碎星骸風暴中心的絕對之暗——如同宇宙自身誕下的一個貪婪黑洞。祂是牧星隕落的唯一繼承者,也是這場毀滅盛宴的唯一食客。構成牧星龐大軀體的金屬山脈、奔湧的能量管道、乃至那些被扭曲生命最後的痛苦殘響,都如同百川歸海,被那無光的漩渦無情撕扯、吞噬、消化。祂的存在本身便是對現實法則的褻瀆,光線在祂周圍彎曲凍結成慘白的光環,時間流速變得粘稠怪異,仿佛空間本身都在向這新生的神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陳墨白緊緊抱著懷中冰冷輕盈的軀體,如同抱著一捧即將散儘的星塵。淩霜的生機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淺薄得幾乎無法察覺。她身上那些蛛網般的裂痕並未消失,凝固的血痕在蒼白肌膚上刻畫出殘酷的紋路。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死寂的黑暗占據了大半,唯有瞳孔深處,一點冰冷、漠然的星芒如同亙古不化的寒冰餘燼,在絕對的虛無中頑強地、緩慢地閃爍。那不是淩霜的眼神,更像是一種古老而冰冷的意識,透過這具殘破的容器,冷漠地打量著這個瀕臨崩潰的世界。bzero)高活性爆發!汙染指數呈指數級增長!擴散方向:g7星旋臂!預測汙染範圍將在7.3標準時內覆蓋‘搖籃’星域!”艦載ai冰冷的聲音在陳墨白耳中炸響,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的心臟。
搖籃星域!
那個名詞像一道閃電劈開陳墨白混亂的意識。那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是承載著億萬生靈記憶與未來的家園!牧星殘骸的崩塌,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後一層,那由他親手創造、用以撕裂牧星枷鎖的基因病毒——那燃燒了他意誌本源的“火種病毒”——失去了牧星意誌的壓製,正以失控的恐怖姿態,伴隨著崩解的星體碎片和混亂的能量流,如同宇宙級的瘟疫風暴,向著那片孕育生命的搖籃瘋狂蔓延!屏幕上模擬出的病毒擴散圖景,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將代表搖籃星域的柔和光暈染成一片象征死亡與扭曲的汙濁暗紅。
“不…怎麼會這樣!”陳墨白的嘴唇瞬間失去血色,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幾乎要摳出血來。他傾儘所有、燃燒自身釋放的“解藥”,最終竟成了毀滅家園的毒藥!這極致的諷刺帶來的絕望感,比牧星意誌的撕咬更甚萬倍,幾乎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在骨髓裡尖叫。
就在這絕望如潮水般淹沒陳墨白的瞬間,那懸浮在毀滅風暴中心的歸墟星神,那團吞噬一切的絕對之暗,第一次出現了“非本能”的波動。
嗡——!
一種無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定律描述的“聲音”,並非通過空氣或任何介質傳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識最深處“響起”。它低沉、悠遠、帶著一種初生神明麵對自身“起源”被威脅時,本能產生的、冰冷而純粹的“悲鳴”!這悲鳴並非針對陳墨白或淩霜,它的目標,赫然是那片被病毒汙染標記的搖籃星域方向!
歸墟星神那絕對之暗的輪廓猛地向內收縮,仿佛宇宙本身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祂動了!沒有光,沒有軌跡,祂的存在本身仿佛進行了一次無視空間距離的“位移”。前一瞬還在吞噬牧星殘骸的中心,下一瞬,祂那吞噬光線的恐怖“界域”已經覆蓋了搖籃星域與病毒汙染區之間那片廣袤的宇宙空間!
祂並未攻擊搖籃星域。祂那漠然的“目光”如果那絕對之暗的中心可以被稱之為目光的話),穿透了億萬星辰的距離,牢牢鎖定了那片孕育了祂“存在根源”的星係——人類文明的母星,那顆在星圖上被標注為“源點阿爾法”originapha)的蔚藍色星球。
一種源自“存在”本能的、冰冷的保護欲,壓倒了對能量的貪婪。
歸墟星神那無光的界域劇烈地脈動起來。祂的核心——那片絕對之暗的中心——仿佛睜開了一隻無形的巨口。無法想象的吸力爆發了!這一次,目標並非物質或能量,而是那無形的、致命的、正在宇宙真空中瘋狂擴散的“火種病毒”信息流!
無形的病毒汙染風暴,如同撞上了一堵超越維度的歎息之壁。擴散的勢頭被硬生生扼住、扭曲。那汙濁的暗紅色汙染圖景在星圖上劇烈地顫抖、收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強行攥緊、往回拉扯!無數由病毒信息構成的、扭曲的、閃爍著幽光的“絲線”被硬生生從虛空中剝離出來,發出隻有靈魂才能感知的、細微而淒厲的尖嘯,被強行拽向歸墟星神張開的巨口。
祂在吞噬病毒!以自身為屏障,以吞噬為手段,阻止這致命的瘟疫撲向祂誕生的搖籃!
然而,這吞噬的代價是殘酷的。火種病毒的本質是陳墨白意誌本源與火種基因序列的融合造物,它本身就蘊含著對“秩序”和“存在”邏輯的顛覆力量。當這些信息洪流被強行吸入歸墟星神的“體內”,那團絕對之暗的表麵,第一次出現了“不穩定”的跡象!細密的、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的漣漪在祂的界域表麵瘋狂擴散、碰撞,祂那漠然、穩定的形態出現了瞬間的模糊和扭曲,仿佛一個剛剛凝固的冰雕被投入了滾燙的酸液之中!吞噬牧星殘骸帶來的、令祂滿足的“飽脹感”瞬間被一種冰冷的、邏輯層麵的“灼痛”所取代。那悲鳴之聲陡然拔高,充滿了初生神明麵對“毒害”時的痛苦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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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能阻止病毒擴散,但祂自身正在被這劇毒的“解藥”所侵蝕!
艦橋內,刺目的紅光如同粘稠的血漿潑灑在每一個冰冷的金屬表麵,將陳墨白慘白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代表“火種病毒”擴散的汙濁暗紅在星圖上被歸墟星神的力量強行壓製、回縮,暫時遠離了搖籃星域那脆弱的藍色光暈。然而,另一個更加刺目、更加絕望的鮮紅色倒計時,正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停在屏幕中央,冰冷的數字無情跳動:
【方舟核心熔毀程序啟動——倒計時:1000】
【目標:當前星域含牧星殘骸區、搖籃星域緩衝區)——淨化等級:絕對湮滅】
方舟——人類文明最後的火種船,承載著逃離牧星掌控希望的巨艦。此刻,它成為了陳墨白手中唯一能阻止病毒徹底失控、汙染搖籃乃至更廣闊宇宙的最終武器。啟動它的自毀程序,釋放其核心那足以將整個星域物質分解回基本粒子洪流的湮滅能量,是徹底“淨化”這片被病毒和牧星詛咒汙染之地的唯一方法。
代價是:歸墟星神、搖籃星域外圍的所有星際哨站、無數代人類探索者留下的遺跡、以及此刻這片星域內一切物質與能量形式的存在…連同他自己。
陳墨白的指尖懸停在那個冰冷的、由三重基因鎖和意識密鑰保護的虛擬按鈕上方。控製台幽藍的微光映著他劇烈顫抖的手指,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他低下頭,目光落在懷中淩霜的臉上。她依舊昏迷,呼吸微弱得如同消失,但瞳孔深處那點冰冷的星芒,卻在他啟動倒計時的瞬間,極其微弱地、極其詭異地閃爍了一下,仿佛感應到了這毀滅的決斷。那閃爍的微光,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卻又像是一滴凝固在寒冰深處的淚。
“艦長…搖籃星域內環,‘守護者七號’殖民空間站…發出最後識彆信號…他們…他們看到了歸墟…看到了倒計時…”艦載ai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電流不穩的雜音,它調出了一段來自遙遠殖民站的、斷斷續續、充滿無儘恐懼與絕望的公共通訊頻段廣播,背景是刺耳的警報和結構崩解的轟鳴:
“…那是什麼…神?還是魔?!…它在吃…吃掉那些扭曲的光…警報!未知能量讀數…超越閾值!…不!搖籃!搖籃的方向!…方舟…是方舟的信號?!為什麼…為什麼啟動熔毀?!陳墨白!回答!為了搖籃…就要抹殺我們嗎?!我們是搖籃的孩子啊!…孩子們…彆怕…閉上眼睛…”信號在一聲劇烈的爆炸雜音後,徹底中斷,化作一片死寂的沙沙聲。
那是一個建立在搖籃星域外圍資源帶上的空間站,一個由數十萬活生生的人組成的、遠離母星卻依舊心係搖籃的拓荒者家園。他們是搖籃的孩子,此刻卻因搖籃可能麵臨的威脅,被劃入了“淨化”的死亡名單。廣播中斷前那一聲“孩子們…彆怕…閉上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墨白的靈魂上。
他不是神,無權決定一個星域的生滅。但他更無法坐視火種病毒徹底失控,將搖籃、將整個已知星域拖入扭曲與死亡的深淵。歸墟星神能暫時阻擋病毒,但祂正在被病毒侵蝕,自身的存在也變得極度危險。牧星臨死前撕裂維度發出的惡毒求救信號,如同懸在頭頂的另一把利刃,隨時可能引來更恐怖的未知存在。時間,已經不站在任何一方了。
“淩霜…”陳墨白的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淩霜冰冷的額頭上,仿佛想從那片死寂的虛無中汲取最後一絲力量,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彆。他能感受到她體內那點冰冷星芒的微弱搏動,像一顆遙遠而陌生的星辰。“對不起…原諒我…”滾燙的液體終於無法抑製,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滴在淩霜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瞬間失去了溫度。
沒有猶豫了。
指尖帶著千鈞的重量,卻無比穩定地,按下了那枚象征著最終湮滅的按鈕。
【方舟核心熔毀程序——最終確認。倒計時:000959】
嗡——!!!
整個方舟,這艘人類智慧與勇氣的結晶,發出了前所未有的、低沉到仿佛來自地核深處的震鳴。這不是引擎的咆哮,而是其核心深處,那蘊含了恒星級彆能量的方舟之心被強行點燃、走向不可逆自毀的悲壯轟鳴!艦體內部,所有非核心區域的燈光瞬間熄滅,隻剩下應急血光瘋狂閃爍。能量管道內奔湧的洪流發出瀕死的尖嘯,溫度急劇升高,金屬艙壁在巨大的內部應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與扭曲聲。方舟,這最後的庇護所,正從內部化作一顆即將引爆的超級炸彈!
幾乎在倒計時啟動的同一刹那,陳墨白懷中的淩霜,身體猛地一顫!
那雙緊閉的、死寂的眼睛驟然睜開!
依舊是令人心碎的空洞黑暗占據了大半眼白,瞳孔深處那點冰冷的星芒卻在這一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寒光!這光芒毫無溫度,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非人的絕對漠然。然而,就在這漠然光芒的中央,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痛苦掙紮,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劇烈地湧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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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一聲破碎的、完全不似人聲的短促音節從她喉嚨裡擠出。伴隨著這聲音,她殘破的身體內部,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帶著某種“核心”意味的冰冷銀光驟然亮起!這光芒並非來自她自身,其源頭,赫然是遠處那正在吞噬病毒、形態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歸墟星神的絕對之暗深處!仿佛兩者之間,存在著一道無形的、超越空間的鏈接。
這銀光出現的瞬間,淩霜眼中那非人的漠然似乎被強行壓製了一瞬。她僵硬地抬起一隻手,那隻布滿蛛網裂痕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機械的精準,猛地按在了陳墨白佩戴在胸口的個人終端核心接口上!
嗡!
一股冰冷到極致、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秩序力量的信息洪流,無視了陳墨白的意識防禦,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腦海!那不是語言,而是一組複雜到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時空坐標參數,以及一個強製執行的躍遷指令!這指令的核心能源指向,並非方舟,而是遠處那正在吞噬病毒的歸墟星神!指令的優先級之高,瞬間覆蓋了艦載ai對陳墨白的所有權限認證!
“目標鎖定:歸墟核心標記:origin_ink)。強製躍遷協議啟動…能源鏈路建立中…建立成功!目標坐標:宇宙邊際,‘磁星墓碑群’pusar_necropois)…最終坐標確認!躍遷…將在方舟湮滅前0.7秒強製執行!”艦載ai的聲音因這突如其來的、超越邏輯的指令而變得尖銳扭曲,充滿了邏輯衝突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