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墊:理想主義的崩塌】
渝東南的秋陽斜斜切過職業大學的玻璃幕牆,曾冥逍的皮鞋在走廊上敲出急促的節奏。他捏著那份印著"校企合作定向班"的紅頭文件,指節泛白——文件裡寫著,他主講的《彭水非遺保護概論》將被壓縮課時,替換成"旅遊景區營銷實務"。
校長辦公室的胡桃木門還沒完全合上,就能聽見招生辦主任的聲音:"職業教育要接地氣,老曾你那些苗繡銀飾的課,能給學校拉來讚助嗎?"曾冥逍推門而入時,正看見校長將開發公司的鎏金名片壓在自己的教案上,燙金字體在陽光裡晃得人眼花。
"非遺不是商品。"他的聲音在空調冷風中發顫。校長摘下眼鏡,鏡片上的反光遮住了表情:"可學校需要生存。你知道今年招生率下降多少嗎?家長們要的是孩子畢業能進景區當經理,不是會唱《嬌阿依》。"辦公桌上的電子屏正播放著開發公司的宣傳片,鏡頭掃過被鋼筋混凝土包裹的蚩尤九黎城,畫外音念著:"打造全球首個沉浸式文化商業綜合體。"
曾冥逍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帶著學生在阿依河竹筏上采風,苗族姑娘的歌聲驚起白鷺,水麵倒映著吊腳樓的影子。此刻那些畫麵在腦海裡碎成光斑,他抓起教案摔在桌上:"你們這是在拆彭水的骨頭賣錢!"轉身時袖口帶翻了桌上的鎏金名片,落在他腳邊,背麵印著一行小字:彭水文旅開發有限公司——城市更新計劃獨家運營商。
摩托車停在教學樓後巷時,後輪還在發燙。這是他花八千塊買的二手嘉陵,車把上掛著母親繡的苗銀平安符。跨上車的瞬間,後頸被曬得發疼——他才想起今早出門前,妻子說"要不忍忍,房貸還差十年",女兒在餐桌旁用蠟筆在作業本上畫了個戴銀冠的山鬼。
【衝突:群山裡的逃亡與嘲諷】
引擎聲撕開午後的寧靜,曾冥逍沿著319國道向彭水方向狂奔。風灌進領口,帶走了辦公室裡的煙味和妥協的可能。路過羊角古鎮時,他在石板路上稍作停留,老作坊的渣海椒炒臘肉香鑽進鼻腔,想起父親臨終前說:"崽啊,彭水的山養人,彆讓它們變了模樣。"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表妹的來電。"聽說你把工作辭了?"年輕女孩的聲音混著火鍋店的喧鬨,"姨父走前最擔心你認死理,現在好了,三十七歲失業,房貸怎麼辦?"曾冥逍望著對岸正在拆除的老吊腳樓,工地上的挖掘機正將百年木柱碾成木屑:"我自有打算。"
"打算?"表妹提高嗓門,"姨媽昨天在菜市場被人問起,臉都沒處擱!你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騎摩托闖西藏的愣頭青?現實點吧,開發公司給的條件多好......"話沒說完,信號突然被山體擋住,隻剩電流聲滋滋作響。曾冥逍捏緊車把,忽然察覺刹車有些異樣——明明剛換的刹車片,卻像沾了機油般打滑。
翻過山口的瞬間,阿依河的翡翠色闖入視野。他在觀景台停下,遠處的苗寨錯落有致,吊腳樓的飛簷挑著朵朵白雲,有竹筏載著遊客順流而下,隱約飄來《嬌阿依》的片段:"阿依河的水喲,養著九黎的魂......"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條陌生短信:"彭水不需要理想主義者——致曾冥逍先生。"
他盯著發信號碼,後頸的灼痛愈發明顯。摩托車突然發出異響,低頭看見刹車線露出半截斷麵,金屬茬口閃著冷光——分明是被人用剪刀剪斷過。山風卷起落葉掠過車輪,曾冥逍忽然想起上周在校長辦公室,開發公司代表拍他肩膀時,袖口閃過的銀鐲反光。
【爆點:雲霧中的抉擇】
暮色漫過摩圍山時,曾冥逍在山腰的農家樂停下。木樓板吱呀作響,老板娘端來渣海椒炒臘肉,紅亮的辣椒在土陶碗裡滋滋冒油。隔壁桌的遊客正指著手機議論:"聽說開發公司要炸了老寨子建索道,嘖嘖,多可惜。"
他摸出平安符,銀飾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母親說過,這是用奶奶的陪嫁銀鐲熔鑄的,刻著蚩尤九黎的圖騰。遠處的苗寨亮起燈火,像散落在山間的星星,《嬌阿依》的歌聲從河邊飄來,這次唱的是古老的段落:"山有骨,水有魂,苗家的根在岩縫裡生......"
手機再次震動,是妻子發來的微信,附了張女兒的畫:戴銀冠的山鬼舉著摩托車鑰匙,旁邊寫著"爸爸是英雄"。曾冥逍忽然笑了,指尖撫過短信裡的"理想主義者",將手機反扣在桌上。老板娘路過時瞥見他袖口的粉筆灰,隨口道:"老師放暑假啦?"
"嗯,"他夾起一筷子臘肉,辣意衝上鼻尖,"回來教孩子們,彭水的山該怎麼守。"窗外的雲霧漫過觀景台,將苗寨裹進溫柔的懷抱。摩托車的刹車線還在滴血般滲出機油,但曾冥逍知道,有些路,哪怕刹車失靈,也必須往前——就像彭水的河,永遠朝著山的方向流淌。
老板娘收拾碗筷時,看見他蹲在摩托車旁鼓搗刹車,平安符在胸前晃出細碎的光。遠處傳來開發公司工程車的轟鳴,卻穿不透這層薄薄的霧,穿不透苗寨裡千年未改的歌聲。曾冥逍發動引擎,車頭燈刺破暮色,照亮了岩壁上斑駁的石刻,那是不知哪位先民刻下的:山水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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