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
失重感是唯一的真實。風在耳邊呼嘯,不是尖嘯,而是沉悶的、來自深淵的咆哮。張帆的意識在身體裡浮沉,像一縷即將熄滅的燭火,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寒冷。他隻是在下墜。
這是結束嗎?
他想。
玄陰上人死了。用自己的一切作為代價。值了。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永恒的寂靜時,兩股力量突兀地介入了他下墜的軌跡。
一道是迅猛如電的血色流光,帶著一股熟悉的、焦急的氣息,精準地纏住了他的腰。另一道力量更加沉穩,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托住了他下墜的衝力。
劇烈的拉扯感讓張帆的骨架發出一陣呻吟。他殘破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衝撞。
“撐住!”
一個女聲,急切,帶著哭腔。
是朱淋清。
另一個聲音則要冷靜得多,甚至有些冷酷。
“彆讓他散架了。他的身體現在比琉璃還脆。”
是樓主。
轟隆!
三人重重地砸在一片傾斜的廢墟之上,激起漫天煙塵。碎石從他們身邊滾落,繼續墜入下方那看不見底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塵埃稍定。
朱淋清第一個掙紮著爬起來,她的一條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在剛才的衝擊中折斷了。但她全然不顧,連滾帶爬地撲到張帆身邊。
“張帆!張帆!你醒醒!”她想去探他的鼻息,伸出的手卻在劇烈地顫抖。
樓主站得稍遠一些,他撕下衣袍的一角,簡單地包紮了一下額頭上的傷口。他環顧四周,觀星台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向內塌陷的天坑。他們正處在天坑的邊緣。
他看向遠方的京都。
那籠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的巫神虛影,已經不見了。盤踞的邪氣如同退潮般散去,露出了下方滿目瘡痍的城市輪廓。天,亮了。但陽光照亮的,卻是一片死寂的廢墟。
“他死不了。”樓主的聲音沒有起伏,“隻是廢了。”
“你胡說!”朱淋清猛地回頭,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樓主,“他怎麼會廢了!他剛剛才殺了玄陰上人!”
“殺敵一千,自損一萬。他引爆了淵息寒力的本源,又榨乾了神魂。”樓主走到近前,蹲下身,用兩根手指在張帆的頸側探了探,“經脈寸斷,丹田空寂。非人化的進程被打斷了,因為驅動非人化的核心源質,被他自己當成燃料燒光了。現在,他就是一個空殼子。”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剖析著最殘酷的現實。
“空殼子……”朱淋清喃喃自語,她看著張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淚水終於決堤。
就在這時,那個“空殼子”的眼皮,動了一下。
張帆睜開了雙眼。
他的瞳孔裡沒有焦點,像是兩片蒙塵的玻璃,倒映著灰白色的天空。
“張帆!”朱淋清又驚又喜,“你感覺怎麼樣?哪裡疼?”
張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很久,他才發出沙啞的、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
“玄陰上人,死了。”
朱淋清的喜悅凝固了。她預想過張帆醒來後的任何反應,虛弱、痛苦、甚至是劫後餘生的激動。但絕不是這樣。
這不像是一個人說的話。更像是一台機器,在播報一條既定的信息。
樓主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盯著張帆:“你還記得我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