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輕響之後,便是無儘的死寂。
柳乘風的咆哮還回蕩在空氣裡,餘音卻被一種更沉重的悲哀吞噬。他看著那隻垂落的手,像是看到了一個世界的崩塌。他想再說些什麼,喉嚨裡卻像被棉花堵住,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英雄的代價,從來不是勝利的喜悅。”
樓主的聲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原本攥緊的拳頭鬆開,走到了竹榻邊。他沒有看張帆,而是對柳乘風說:“是犧牲過後,依舊要麵對的,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
“我不管什麼代價!什麼惡意!”柳乘風的情緒再次翻湧,“我隻要他活過來!”
“他活著。”樓主的回答平靜得近乎殘忍,“隻是活法,不由你我決定。也不由他自己決定。”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聽雪樓的守衛並未阻攔,那腳步聲直接停在了門外。
“聽雪樓主,咱家奉陛下口諭,前來探望平定京師的大英雄。”一個尖細的嗓音,拖著長長的調子,刺破了屋內的氣氛。
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個身穿華貴錦袍,麵白無須的中年宦官,手持一卷明黃的聖旨,在一隊金甲衛士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他環視一圈,臉上掛著程式化的笑意,最終,那份笑意定格在竹榻上的張帆身上。
“哎喲,張英雄果然在此。咱家乃是禦前司禮太監曹正淳。陛下聽聞英雄大義,力挽狂瀾,龍心大悅,特命咱家前來宣旨,並請英雄入宮,麵聖領賞。”
曹正淳的每一句話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感。他仿佛不是在和一個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說話,而是在對一個剛剛馴服的猛獸,拋出第一塊帶餌的肉。
柳乘風的怒火找到了新的出口。他上前一步,擋在曹正淳和竹榻之間,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賞賜?是賞他黃金萬兩,還是賞他一座gidedcage?”
曹正淳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化開:“柳公子說笑了。陛下仁德,對英雄的賞賜,自然是天下獨一份的恩寵。”他越過柳乘風,試圖再次與張帆對視,“張英雄,陛下的恩典,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這天下,終究是皇家的天下。你立下不世之功,自當……歸於朝堂,方為正途。”
這番話,名為拉攏,實為警告。
“滾。”
一個字,從柳乘風的牙縫裡擠出來。
“放肆!”曹正淳臉色一沉,身後的金甲衛士齊刷刷上前一步,甲葉碰撞,殺氣四溢。“柳公子,你這是要違抗聖意嗎?”
“聖意?”柳乘風冷笑,“他的功勞,是拿命換的,不是皇帝老兒坐在龍椅上賞的!你們想把他怎麼樣?是把他當神佛一樣供起來,還是當怪物一樣鎖起來?”
“這就不勞柳公子費心了。”曹正淳尖聲道,“張帆接旨!”
房間內的氣氛,一觸即發。朱淋清嚇得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抓住了賀清源的衣袖。
樓主卻在此時,緩步走到了曹正淳麵前。他個子不高,卻像一座山,將所有壓力都擋了下來。
“曹公公,聖旨,聽雪樓代為接下了。”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分量,“至於張帆,他傷勢過重,神魂未穩,不宜移動。陛下的恩寵,我們心領了。待他康複,自會親自入宮謝恩。”
“樓主這是要……替張英雄做主?”曹正淳眯起了眼睛,“還是說,聽雪樓想把這潑天的功勞,據為己有?”
好一頂歹毒的帽子。
就在樓主準備開口反擊時,一個平靜到詭異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不必。”
是張帆。
他仍舊躺在榻上,甚至沒有嘗試坐起來。他隻是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空洞的臉正對著門口的方向。
“我拒絕。”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比柳乘風的咆哮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