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厚重的殿門外，風雪的低吼被隔絕，殿內隻剩下火焰吞噬香灰的嗶剝聲，以及王承恩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他癱坐在銅盆旁，臉上血汙、淚痕、汗水泥濘一片，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盆中跳躍的火焰，直到那最後一點火星也徹底熄滅，隻餘下一盆滾燙、焦黑、散發著刺鼻油脂與灰燼氣味的殘骸。
成了…陛下要的“盆火”…成了！
巨大的虛脫感幾乎將他淹沒，但龍床上那微弱如遊絲的氣息，卻像一根無形的線，死死拽著他搖搖欲墜的神誌。他猛地一個激靈，手腳並用地爬到床邊，再次將耳朵貼近趙琰的嘴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陛下…老奴…老奴燒了…都燒乾淨了…您…您…”
趙琰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沒有聲音，但王承恩卻仿佛聽到了無聲的命令。他掙紮著爬起，衝到那盆還散發著灼人熱氣的灰燼旁。滾燙的溫度隔著空氣都灼烤著他的臉，他卻像感覺不到痛，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毫不猶豫地插進那厚厚的、滾燙的灰燼裡！
“嘶——”滾燙的灰燼瞬間燙紅了皮膚，指尖傳來鑽心的痛楚，王承恩卻牙關緊咬，渾濁的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他十指如鉤，不顧一切地在滾燙的灰堆裡瘋狂翻攪、掏挖！灰燼沾滿了他的雙手、衣袖，滾燙的顆粒鑽進指甲縫，灼燒的痛楚讓他額頭青筋暴跳，冷汗瞬間浸透後背。他不敢停！陛下要的東西，一定在裡麵！李岩大人用命換來的東西！
旁邊的陳太醫被這瘋魔般的一幕驚得魂飛天外，嘴巴大張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終於！王承恩的手猛地一頓！指尖觸到了一個硬物！並非完全被燒熔！他心頭狂跳，不顧指尖被燙得滋滋作響，死死攥住那硬物，用儘全身力氣將其從滾燙的灰燼深處拔了出來！
那是一個嬰兒拳頭大小、被燒得黢黑變形、邊緣甚至有些熔融跡象的銅印！入手沉甸甸，滾燙無比，灼燒著掌心。王承恩痛得渾身一顫，卻死死握住，如同攥著救命的稻草。他踉蹌著撲回床邊，用沾滿灰燼、燙得通紅的雙手，顫抖著將那滾燙的銅印捧到趙琰眼前。
“陛下…印…印…”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和難以言喻的激動。
趙琰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黯淡的目光落在王承恩掌心那枚黢黑變形的銅印上。印鈕依稀還能看出是某種猙獰的獸形，但印麵已被高溫和灰燼糊住大半，隻能勉強辨認出邊緣幾個扭曲模糊的筆畫。
【…高精度掃描啟動…】
【…目標：未知銅印高溫損毀）…】
【…材質分析：青銅含少量錫鉛）…】
【…表麵覆層：香灰油脂碳化物、微量人類血液殘留已變性）…】
【…印文結構比對數據庫…匹配度27.3…】
【…核心殘存筆畫解析…“睿”？“…司”？“…監”？…可能性排列中…】
【…警告！解析消耗能量加劇宿主生命體征惡化…】
冰冷的紫色提示框在趙琰黑暗的視野中閃爍，伴隨著大腦深處尖銳的刺痛，如同鋼針攪動。他本就虛弱到極點的身體猛地一抽，又是一口暗紅的血沫不受控製地湧上喉嚨，順著嘴角溢出。
“陛下！”王承恩和陳太醫同時驚呼。
“彆…吵…”趙琰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腥氣，目光卻死死釘在那枚銅印上。“擦…乾淨…”
王承恩立刻會意，也顧不上燙傷，抓起自己還算乾淨的裡衣下擺，發狠地擦拭著銅印表麵厚厚的汙黑灰垢。粗糙的布料摩擦著滾燙的金屬，發出沙沙的聲響，混合著他粗重的喘息。一層層焦黑的灰燼和凝結的油脂被刮落，露出底下被高溫熏烤得暗紅、甚至有些變形的銅質本體，印文處的凹槽裡塞滿了更頑固的焦黑汙垢。
王承恩的指甲用力摳刮著印麵，指腹被堅硬的銅印邊緣和頑固的焦塊磨破，滲出細小的血珠，混著汙垢，但他恍若未覺，眼中隻有那逐漸顯露的筆畫。
終於，在銅印的右下角，一個相對清晰的篆體字顯露出來——那是一個扭曲的“睿”字！雖被高溫炙烤得邊緣模糊，但結構依稀可辨！而在“睿”字的左上方，另一個字的殘存筆畫，隱約像是一個“司”字的半邊！
【…關鍵信息捕捉…】
【…“睿”？關聯人物檢索：靖王趙睿…】
【…“司監”？關聯機構檢索：內官監、司禮監、都知監…】
【…組合可能性：睿王府私印？內官監某司印信？…】
【…警告！宿主生命值低於臨界點！維生係統過載！…】
“睿…司…監？”王承恩看著那殘缺的印文，聲音乾澀地念出，眼中充滿了茫然和極度的驚恐。睿王？內官監？這…這和李岩大人查劉瑾有什麼關係？難道…難道背後牽扯更大？！
就在這時，那枚被王承恩擦拭、摳挖了半天的滾燙銅印，在他指腹用力按壓下，靠近印鈕的側麵，一小塊被高溫熔融後又冷卻的銅皮，竟“哢噠”一聲，極其輕微地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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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麵是空的！
一張被卷成極細卷、同樣被高溫烘烤得焦黃卷曲、邊緣甚至碳化了的薄薄紙片，赫然藏在其中！
王承恩的瞳孔驟然收縮！李岩大人用命送出的，不僅是這枚印，更是印中藏著的密件！
他顫抖著，用染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去拈那卷焦脆的紙片。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紙卷的刹那——
“噗！”
趙琰的身體再次劇烈痙攣，一大口粘稠的、顏色更深的黑血猛地噴濺而出！這一次，那血中甚至夾雜著細小的黑色血塊！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灰燼的氣息！
【…警告！多臟器衰竭加速！…】
【…維生能量耗儘！…強製啟動緊急兌換程序！…】
【…掃描宿主需求…最優解：高效生命修複液初級）…】
【…兌換需消耗國運值：10點…】
【…是否確認兌換？…】
冰冷的紫色選項框，帶著死亡般的倒計時，強行占據了趙琰的全部意識。兌換？10點國運值？！他拚死拚活才從31爬到30，這一兌換，立刻就會跌回40！離抹殺線更近一步！而且，這係統強製兌換的霸道，他在之前拒絕兌換奢侈品時已經領教過！
不！絕不！
趙琰的靈魂在咆哮。他不要做這係統的傀儡！不要用李岩用命換來的國運，去填這無底洞般的“藥費”！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再次被咬破，滿口腥甜，用儘最後一絲意誌力抗拒著那強製彈出的兌換界麵。身體的劇痛如同無數把鈍刀在體內翻攪，眼前徹底被黑暗和紫色的數據亂流吞噬，但他就是不鬆口！不確定！
【…兌換強製確認倒計時：10…9…8…】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喪鐘敲響。
“陛下！陛下您撐住啊！”王承恩看著趙琰噴出黑血後，臉色瞬間變成一種死人才有的青灰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顧得上那紙卷，哭嚎著撲在床邊，“陳太醫！陳太醫快救駕！救駕啊！”
陳太醫早已麵無人色，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銀針。“氣…氣血儘潰…心脈…心脈將絕！回…回天乏術啊！”他絕望地嘶喊著，胡亂地將幾根銀針紮在趙琰胸口幾處大穴，卻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3…2…1…】
【…強製兌換執行！…扣除國運值：10點…】
【…當前國運值：40…抹殺倒計時：7天…】
【…高效生命修複液初級）注入中…】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異物感的液體，毫無征兆地、粗暴地湧入趙琰的血管！這股力量極其霸道，所過之處，撕裂般的劇痛被一種麻木的冰冷取代，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細胞仿佛被強行激活、透支潛力般的詭異“複蘇感”。如同給垂死的引擎灌入了強效卻有毒的燃料，讓它發出最後的、不正常的轟鳴。
趙琰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憤怒和屈辱的火焰！他死死地瞪著虛空，仿佛要穿透那無形的係統界麵！
“呃啊——！”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從他喉嚨裡擠出，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彈動了一下，如同離水的魚。
“陛下！”王承恩和陳太醫又驚又怕，不知這是好轉還是最後的回光返照。
【…警告！宿主精神抗拒值過高！…修複液效能降低37…】
【…當前狀態：生命體征暫時穩定偽）…預計維持時間：12時辰…】
【…副作用：劇烈疼痛、神經敏感度提升300…】
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後的嘲諷。趙琰感覺自己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都變成了暴露在外的傷口，連空氣的流動都像刀割！但他也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支撐他殘軀的力量，冰冷而虛假，如同提線木偶背後的絲線。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珠，視線越過驚恐萬狀的王承恩和陳太醫，落在他自己那隻沾滿黑血、無力垂落在錦被上的手上。剛才劇烈的痙攣彈動，讓他的指尖恰好觸碰到了那枚滾落在他身側的焦黑銅印。
指尖傳來銅印冰冷的觸感修複液帶來的神經敏感放大了這種感覺），以及印鈕側麵那個剛剛彈開的、藏匿紙卷的小小暗格邊緣。
他看到了那卷焦黃、脆弱的紙片。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因劇痛而混沌的意識。
證據！李岩拚死送出的關鍵證據！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現在！係統強製兌換暴露了他的虛弱，張廷玉雖退，耳目猶在！這紙卷一旦落入他人之手，不僅前功儘棄，更會引來滅頂之災！
毀掉它！立刻！馬上！
趙琰的瞳孔猛地收縮。他調動起那被係統強行注入、如同毒藥般支撐著他的最後一絲氣力，全部灌注到那隻垂落的手上！那隻手，沾滿了自己噴出的黑血。
在王承恩和陳太醫絕望的目光注視下，趙琰那隻沾滿粘稠黑血的手，極其艱難地、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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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