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礦坑的暮色來得又急又沉,仿佛被北風裹挾的鉛灰色天幕狠狠壓向大地。嗚咽的風聲卷起雪粉和礦渣,在坍塌的礦架、傾倒的礦車間穿梭呼嘯,如同無數亡魂在荒蕪的礦坑裡徘徊哭嚎。李岩的命令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短暫的驚愕過後,整個山坳瞬間被一種緊繃的肅殺之氣籠罩。
“加雙倍暗哨!所有進出,嚴查!探礦進度,再快一倍!”李岩的聲音在寒風中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腥味。護衛隊長抱拳領命,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轉身疾步沒入昏暗的亂石堆中,低沉的呼喝聲和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散開,如同無形的羅網,悄然撒向這片剛剛燃起希望的土地。
墨衡蹲在那片深灰色的礦脈露頭前,手指依舊眷戀地撫摸著冰冷堅硬的岩石,但眼中的狂熱已被冰水澆滅,取而代之的是獵人般的警惕和專注。他飛快地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囊裡掏出幾樣東西:一枚小巧的墨家機關鳥探測型,僅能低空短距離飛行偵察)、幾顆特製的煙霧彈、還有那柄精鋼短匕。他將機關鳥遞給身邊一個機靈的護衛:“放飛,高度三丈,盤旋警戒,若有異動,機關鳥會發出高頻蜂鳴!”又迅速將煙霧彈分發給幾名礦工:“揣好,若遇險情,聽我口令,拔掉銅環,用力朝敵擲出,捂緊口鼻!”他的動作迅捷而條理分明,仿佛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李岩看著墨衡瞬間進入戰備狀態,心中稍安,但那股寒意卻揮之不去。他走到墨衡身邊,低聲道:“墨待詔,此地凶險,你…務必小心。”
墨衡頭也沒抬,用小鐵錘輕輕敲下一小塊樣本礦石,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李大人放心,墨家子弟,非止於格物。豺狼來了,自有打狼的棍棒。倒是這礦脈…”他舉起礦石對著最後一點天光,“露頭雖好,但延伸走向不明,深淺未知。我需要立刻開鑿探洞,確定主脈位置和富集程度,才能估算儲量,設及開礦方案!”
“好!老吳!老張頭!”李岩立刻點名叫過兩名經驗最豐富的老礦工,“帶你們的人,聽墨待詔指揮!用帶來的新式鋼釺和炸藥!務必最快探明礦脈!”
“大人放心!豁出這條老命,也要給陛下探出個金山來!”老吳激動地搓著手,招呼幾個同樣興奮又緊張的礦工,扛起工具,跟著墨衡就撲向那處關鍵的岩壁。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和礦工們粗重的喘息聲,在嗚咽的風聲中頑強地響起,如同黑暗荒原上點燃的第一簇篝火。
乾元宮。
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和血腥氣,死死壓在每一個角落。龍榻之上,趙琰的呼吸微弱得幾近於無,胸膛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王承恩枯瘦如柴的手,依舊死死攥著那隻冰冷僵硬的手,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生命力強行渡過去。渾濁的淚水早已流乾,隻剩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皇帝灰敗的麵容,每一次那微弱到極致的呼吸起伏,都讓他枯槁的心臟跟著狠狠抽搐一下。
【…修複液效能:61…維持時間:2時辰15分…】
【…痛覺基準值:305…國運值:40邊疆不穩加劇)…】
【…抹殺倒計時:6天20時55分…】
紫色的倒計時在意識深淵裡冰冷地跳躍,每一次數字的縮減,都如同重錘砸在趙琰瀕臨崩潰的殘魂上。無邊的劇痛和冰冷是永恒的底色,係統的警報是唯一的光源。然而,就在這死寂的絕望中,一絲微弱卻尖銳的“異響”強行刺入他的感知。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冰冷的“觸感”。仿佛有無數根帶著倒刺的冰棱,正從四麵八方,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決地刺入他意識所依附的這片黑暗疆域。冰棱所過之處,帶來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層麵的撕裂感和…腐朽感。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惡意源’定向滲透!】
【目標指向:中樞意識體趙琰)!】
【滲透方式:未知精神汙染疑似‘氣運詛咒’類術法殘餘)!】
【滲透強度:低→中→持續增強!來源方向:西北概率78.5)!】
【分析:該‘惡意源’與‘國運40’狀態存在強關聯,正加速生命本源衰竭!修複液效能加速衰減中!】
係統冰冷的警報前所未有的急促,每一個字符都帶著刺眼的猩紅!那無形的冰棱刺入感驟然加劇!趙琰殘存的意識發出一聲無聲的慘嚎,如同被投入滾油!比肉體痛苦更甚的,是一種被億萬隻充滿惡意的眼睛窺視、詛咒、拉扯著墜向深淵的恐怖!
“呃…嗬…嗬嗬…”龍榻上,趙琰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這一次,那雙瞳孔不再渙散,而是被一種極致的痛苦和狂暴的戾氣充滿!渾濁的血絲瞬間爬滿眼白,幾乎要爆裂開來!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被撕裂般的駭人聲響!一股比之前更加濃稠、顏色更深、近乎紫黑的汙血,猛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噗——!”
滾燙、腥臭的汙血如同潑墨,瞬間染紅了王承恩的半邊臉和衣襟!那灼人的熱度幾乎要將他燙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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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王承恩魂飛魄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可那汙血仿佛帶著腐蝕性,不僅擦不乾淨,反而在明黃的錦緞上迅速洇開大片觸目驚心的黑紫色斑痕!皇帝的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抽搐、痙攣,每一次抽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微脆響和令人牙酸的嗬嗬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警報!警報!生命體征斷崖式下跌!修複液效能:59…維持時間:1時辰55分…】
【國運值:42詛咒侵蝕)!抹殺倒計時修正:6天19時30分!】
【強製措施啟動!剩餘生物電能超載注入!維持最低生命體征!】
係統界麵瘋狂閃爍,幾乎被猩紅的警報信息淹沒。一股微弱卻強橫的電流強行貫穿趙琰殘破的軀體,暫時壓製住那毀滅性的痙攣,但那灰敗的臉色和嘴角不斷溢出的紫黑血沫,宣告著這具身體正在滑向徹底崩潰的邊緣。
“太醫!吳太醫!快!快啊!”王承恩哭喊著,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嘶啞絕望。他整個人撲在龍床邊,徒勞地試圖按住皇帝抽搐的身體,那噴濺的汙血沾滿了他花白的頭發和蒼老的臉,形如厲鬼。
吳謙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來,看到龍榻上的景象,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撲上去,銀針如雨點般落下,試圖再次封鎖那狂暴的藥力和不斷衝擊的衰竭,雙手卻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穩住!陛下!一定要穩住啊!”他嘶喊著,不知是在安慰皇帝,還是在給自己打氣。
殿內一片死寂,隻剩下吳謙壓抑的喘息、銀針破風的細微聲響,以及皇帝那微弱到隨時會斷絕的、帶著血沫的呼吸聲。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
與此同時,西北。
靖王府邸,暖閣。炭火燒得極旺,溫暖如春,與外界的酷寒形成鮮明對比。上好的龍涎香在鎏金獸爐中嫋嫋升騰,氤氳出奢靡慵懶的氣息。
靖王趙睿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如脂的白玉扳指,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麵前,一個身著黑色勁裝、麵覆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冰冷眼眸的魁梧身影單膝跪地,如同蟄伏的猛獸。正是他麾下最神秘、最鋒利的暗刃——“黑冰台”統領,代號“玄甲”。
“…廢礦坑?嗬,我那好侄兒,都到了這般田地,還不忘折騰些奇技淫巧?”趙睿的聲音慵懶,帶著一絲貓戲老鼠般的玩味。他聽完玄甲的密報,眼神卻銳利如刀鋒,“李岩…墨衡…有點意思。看來我那侄兒,是把這廢礦當成救命稻草了?”
“是,王爺。”玄甲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毫無起伏,“墨衡已初步判定礦脈為伴生銀鉛的富鐵礦。李岩正調集人手,以修繕皇陵采石為名,秘密開鑿探洞。屬下的人發現其外圍警戒森嚴,且裝備了…疑似新式火器。”
“新式火器?”趙睿眉頭微挑,笑意更深,卻也更冷,“我那侄兒格物院弄出來的玩意兒?威力如何?”
“尚未交手,不明。但觀其形製,遠非軍中製式火銃可比,短小精悍,似有連發之能。”玄甲如實稟報。
“連發火銃…富鐵礦…”趙睿輕輕轉動著扳指,眼中精光閃爍,“我那好侄兒,手底下還真藏著幾條能咬人的狗啊。可惜…”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變得森寒,“他命不久矣!這礦,這火器,還有他費儘心機攢下的那點家底,注定是給本王做嫁衣!”
他猛地坐直身體,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彌漫暖閣,慵懶儘去,隻剩下猛虎出柙般的淩厲:“玄甲!”
“屬下在!”
“第一,讓你的人繼續盯著廢礦坑!不要驚動他們,但要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給本王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個墨衡,他腦子裡那些東西,比金礦還值錢!必要時,本王要活的!”
“是!”
“第二,把廢礦有‘前朝秘藏銀礦’的消息,加點料,給本王送到北邊那幾個餓狼一樣的部落首領耳朵裡去!就說…大胤皇帝病重垂危,無力北顧,誰能先到先得,那銀礦就是誰的!”
玄甲冰冷的眼眸閃過一絲了然:“王爺英明!此計一石二鳥,既能引蠻族襲擾礦場,消耗李岩墨衡的力量,又能讓蠻族與朝廷徹底撕破臉,為王爺日後…”
“慎言!”趙睿冷冷打斷,但眼中的讚許卻毫不掩飾,“去做事!手腳乾淨點!”
“屬下領命!”玄甲抱拳,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暖閣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