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的亂流,如同狂暴的巨獸胃囊,瘋狂地撕扯、擠壓、顛簸著墜入其中的一切。
光怪陸離的碎片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著感官。
當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驟然消失,身體重重砸落在堅硬冰冷的平麵上時,子妍隻覺得,渾身骨骼都像是散了架,碧落之力在經脈中亂竄,眼前金星亂冒。
她掙紮著抬起頭,喉嚨裡全是血腥味。
映入眼簾的並非預想中,那宏偉的宮殿或寶藏,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無邊無際的……死寂。
巨大的穹頂,高遠得,如同沒有任何星辰的夜空,隻有一種凝固的、如同深海,沉澱了億萬年的黑暗。
腳下是同樣巨大、冰冷、打磨得光滑如鏡的黑色石麵,材質非金非玉,散發著亙古的寒意。
目光所及,一根根需要數十人才能合抱的、同樣材質的巨大黑色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以某種看似無序,卻又隱隱透著玄奧規律的陣列,支撐著這片望不到邊際的,黑暗空間。
地宮裡沒有燈光。
隻有一種極其微弱、仿佛源自石柱,和地麵本身的幽藍色冷光,勉強勾勒出巨大物體的輪廓,卻將更多的細節和更遠處的空間,都吞噬在令人不安的濃稠陰影裡。
絕對的寂靜,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胸口,隻有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和心跳聲,在這片死寂中,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刺耳和……孤獨。
姑姑的地宮……竟然如此……空曠?死寂?危險!
子妍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想起了,深淵祭壇的恐怖經曆,想起了姑姑當年,那些遍地的,無邊無際的亭台樓閣,還有看似無害,實則含著步步殺機的精妙機關!
這裡是姑姑家族,守護了億萬年的核心禁地!其凶險程度,絕對遠超想象!
“子昭!”她顧不得渾身劇痛,猛地翻身坐起,焦急地四下張望。
不遠處,一個身影,正艱難地撐起身子——是武丁子昭)。
他單膝跪地,一手死死按在胸前,那裡灰白色的印記光芒黯淡,卻在劇烈地起伏閃爍,每一次閃爍,都讓他身體微微痙攣,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了鬢角。
生命力流逝的虛弱感,如同附骨之蛆。
“王上!”子妍的心猛地揪緊,連滾爬爬地撲過去,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攙扶,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他手臂的一瞬間,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傷一般,猛地縮回!
商王武丁…王上…這個稱謂如同冰冷的枷鎖,一直橫亙在他們之間。
而且,自己也長大了。
所以,才改口左一個“王上,右一個王上!”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彆扭,好笑。
她不再是那個可以毫無顧忌觸碰他、守護他的子妍了。他是孤懸於天的王,而她……是什麼?
巨大的惶恐和身份帶來的疏離感,讓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碧落之力在掌心,混亂地流轉,卻不知該不該、能不能渡給他。
這是之前,從來都沒有的感覺。
武丁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靠近和退縮。他抬起眼,那一雙灰白與漆黑交織的深邃眼眸看向她,威嚴依舊,卻掩不住深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擔憂、惶恐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疏離。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最終隻是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暫時無礙。
目光隨即銳利地,掃向四周這片死寂的黑暗迷宮,屬於王者的警惕和壓力感,再一次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一聲壓抑著極度痛苦的悶哼,從不遠處傳來。
是玄羿!
他側躺在冰冷的黑石地麵上,距離武丁和子妍有幾步之遙。
他胸前的傷口,在時空亂流的撕扯下,再次崩裂,暗金色的血液,混合著絲絲縷縷的漆黑死氣,不斷滲出,在他身下,暈開一小片詭異的汙跡。
他體內的黯辰碎片,雖然被武丁強行吸走了大部分,但殘留的死氣和封印破碎的反噬,依舊在瘋狂侵蝕著他殘破的軀殼。
他的身體微微抽搐,深褐色的眼眸半睜著,眼神渙散,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武丁的目光落在玄羿身上,那冰冷的威嚴中,瞬間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了然、被背叛的憤怒,以及……
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徹底斬斷的沉重。
盤庚親子……他的兄長……被親生父親當作“容器”犧牲的兄長!
他強撐著想要站起來,走向玄羿。無論如何,他不能看著他死在這裡!
然而,就在武丁試圖移動的一刹那——
“彆動!”
一個冰冷得毫無溫度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突兀地刺破了死寂!
子妍和武丁猛地循聲望過去!
隻見距離他們約十丈遠的,一根巨大黑石柱的陰影下,一道素白的身影,緩緩地站了起來。
是衛草兒!她霜白色的長發,淩亂地披散著,沾滿了灰塵和冰屑,枯藤手杖,被她緊緊攥在手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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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總是帶著冰冷疏離的麵容,此刻隻剩下一種被徹底冰封的、深入骨髓的恨意!
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兩潭凍結了萬載的死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武丁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他胸前那圈灰白色的印記上!
那眼神,不再僅僅是恨,更像是在凝視一個,吞噬了她至親血肉的怪物!一個必須被摧毀的存在!
“再動一步,”衛草兒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寒意。
“我就引動這裡的‘寂滅之陣’,大家……一起給歸荑陪葬!”她的枯藤手杖微微抬起,杖尖指向腳下光滑如鏡的黑石地麵。
杖尖並未接觸地麵,但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冰冷的山靈氣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擴散開來,引動了周圍死寂空間中,某種沉睡的、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共鳴!
哎——!
整個空曠的地宮空間,仿佛發出了一聲低沉、悠長、如同巨獸蘇醒一般的歎息!
那些支撐穹頂的巨大黑石柱表麵,那些微弱流淌的幽藍冷光,驟然變得明亮、急促!
無數細密的、如同血管一般的幽藍色紋路,從柱體表麵浮現、蔓延,一直延伸到冰冷的地麵上!
地麵上,原本光滑如鏡的黑色石麵,在幽藍紋路流經之處,竟無聲無息地,浮現出無數更加古老、更加複雜、散發著洪荒滅絕氣息的,暗金色符文!
這些符文如同活物一般,微微蠕動,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毀滅波動!
一股無形的、足以碾碎萬物的恐怖壓力,瞬間降臨!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三人的咽喉!
子妍臉色煞白,碧落之力,被這股壓力,死死壓製在體內,動彈不得!
她驚恐地看著衛草兒,看著她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恨意!
她知道衛草兒不是在開玩笑!為了歸荑,她真的會拉所有人陪葬!
武丁的身體猛地一僵!那股恐怖的寂滅壓力,讓他胸前本就黯淡的灰白印記,閃爍得更加急促,如同風中殘燭!
劇痛和虛弱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幾乎讓他跪倒!
他死死盯著衛草兒,那雙灰白與漆黑交織的眼眸中,憤怒、冰冷、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交織。
他理解她的恨,他胸中同樣激蕩著衛歸荑的融入,所帶來的浩瀚悲傷與守護意誌。
但他不能死在這裡!更不能讓玄羿和子妍陪葬!更不能讓賽魅曦的陰謀得逞!
“衛草兒!”武丁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力量,試圖穿透那冰封的恨意。
“歸荑……他守護的,不僅僅是孤!還有這片土地!還有他誕生的山嶽!你引動寂滅之陣,毀掉這裡,毀掉他最後存在過的痕跡,就是對他守護意誌的褻瀆!”
“閉嘴!”衛草兒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耳,枯藤手杖,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引動的地麵暗金符文光芒更盛!
“是你!是你吞噬了他!用他的命換你的命!你這竊取靈星本源的偽王!你根本不配提守護!”
刻骨的恨意,如同實質的寒潮,幾乎要將武丁凍結。
“不!不是的!”子妍再也忍不住,帶著哭腔喊道:
“草兒姐姐!是歸荑自己選擇擋下那支箭的!是他自己融入了子昭……王上!…我看見了!我感受到了!那不是吞噬,那是……那是歸荑最後的守護啊!”
她急切地想要解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守護他?”衛草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扭曲的弧度,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隻有更深的痛苦和瘋狂:
“守護這個竊取王位、引來追兵、害得歸荑消散的罪魁禍首?!他守護的,隻是一個冰冷的謊言!一個該死的竊國者!”
她的目光,再次死死鎖定武丁胸前的印記,枯藤手杖,猛地向地麵壓近一寸!
嗡——!
地宮的壓力驟然倍增!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根巨大黑石柱表麵,幾道幽藍光流猛地彙聚,一道細若發絲、卻散發著恐怖的,切割湮滅氣息的幽藍光線,無聲無息地射出,擦著玄羿的身體劃過!
嗤!
堅硬無比、不知何種材質的黑石地麵,如同熱刀切牛油一般,瞬間被切割出一道深不見底的、邊緣光滑如鏡的,細長裂縫!
距離玄羿的脖頸,隻有毫厘之差!他身下滲出的暗金色血液,被那裂縫瞬間吞噬!
玄羿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渙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瀕死的驚悸。
“住手!”武丁和子妍同時厲喝!
武丁眼中怒火翻騰,殺意如同實質!但他不敢再動!
衛草兒此刻,如同一個隨時會引爆的毀滅之源!
而子妍則被那恐怖的切割光線,嚇得魂飛魄散,碧落之力,在體內瘋狂奔湧,卻無法突破那寂滅之陣的壓製。
氣氛,劍拔弩張,凝固到了冰點!
恨意、絕望、憤怒、守護的意誌,在這片死寂的洪荒地宮中,激烈碰撞,隨時可能將所有人,拖入毀滅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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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無比熟悉、溫暖波動的輕鳴,毫無征兆地,在武丁的胸前響起!
並非來自那灰白印記,而是仿佛從印記深處、從他血脈相連的本源之中,直接傳遞到靈魂深處!
是衛歸荑!
雖然微弱,雖然隻是一縷殘存的意念波動,但那股純淨的、帶著山嶽般厚重,與孩童般依賴的熟悉氣息,瞬間撫平了武丁胸口的劇痛。
也如同最輕柔的風,拂過了衛草兒那顆,被恨意冰封、瀕臨瘋狂的心湖。
那波動極其短暫,卻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息——並非指向武丁,而是……指向衛草兒!
帶著安撫,帶著眷戀,更帶著一絲……急切的指引!
衛草兒如遭雷擊!
枯藤手杖的顫抖的,戛然而止!那雙被刻骨恨意凍結的,琥珀色眼眸,瞳孔驟然放大!
她那冰封的心湖,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歸荑本源的意念波動,狠狠鑿開了一道裂痕!
那溫暖熟悉的氣息,如同歸荑軟糯的呼喚,瞬間擊潰了,她強行築起的仇恨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