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條滑膩冰冷的魚,丟在子妍身邊乾燥的枯草上。
魚還在微微彈跳著,魚鰓翕張,散發出濃烈的泥腥味。
“……生火……”子昭的聲音因為寒冷和脫力而劇烈顫抖,牙齒都在打顫。
他環顧四周,隻有無儘的泥沼和枯死的怪樹。
他踉蹌著走向離得最近的一棵半枯死的、枝乾扭曲發黑的怪樹,用儘力氣,試圖掰下一根枯枝。
哢嚓!
枯枝應聲而斷,但斷口處卻流出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硫磺味的黑色汁液,如同凝固的瀝青。
子昭的手掌沾上那汁液,瞬間傳來一陣灼痛和麻痹感!這樹,有毒!
他猛地縮回手,看著掌心迅速紅腫起來的地方,眼神更加陰沉。
他放棄了枯樹,開始在硬地邊緣的碎石和泥塊中翻找。終於,在靠近岩石背風處,找到幾塊相對乾燥、布滿孔洞的灰白色石頭,似乎是某種沉積岩。
他又在岩石縫隙裡,找到一些極其乾燥、如同棉絮般的苔蘚碎屑,還有幾根細小的、同樣乾燥的枯草莖。
這就是全部了。
他抱著那幾塊冰冷的石頭,和一小撮乾燥的苔蘚枯草,回到子妍身邊。
他學著記憶中老獵人的樣子,將石頭圍成一個小小的圈,中間堆上那點可憐的引火物。然後,他拿起兩塊表麵相對粗糙的石頭,雙手用力,狠狠撞擊在一起!
呯!呯!呯!
刺耳的撞擊聲在死寂的沼澤中回蕩。冰冷的石頭撞擊,隻有幾點微弱的火星一閃而逝,根本無法點燃那點乾燥的苔蘚。
子昭不死心,咬著牙,更加用力地撞擊,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再次崩裂,鮮血順著小臂流下,滴落在冰冷的石頭上。
呯!呯!呯!
依舊隻有零星的火星,轉瞬即逝。那點乾燥的苔蘚和枯草,紋絲不動。
子妍躺在旁邊,看著他笨拙而徒勞的動作。
這位在千軍萬馬中揮斥方遒、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王,此刻卻像一個從未在野外生存過的稚童,被幾塊石頭和一撮苔蘚難倒了。
她想笑,又想哭。
隻見他緊抿著毫無血色的唇,眉頭死死鎖著,額頭上因為用力而青筋跳動,汗水混著泥水滑落,眼神裡是挫敗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
茫然。
他一次次撞擊,動作越來越急躁,火星濺起的瞬間,他俯身拚命地吹氣,試圖讓那微弱的火星點燃苔蘚,卻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本就蒼白的臉憋得通紅,狼狽不堪。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子妍心頭,酸澀中夾雜著一種奇異的柔軟。
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
“咳……王上……”子妍虛弱地開口,聲音如同蚊蚋,“……石頭……太濕冷……火星……留不住……”
子妍想起來,她在玉骨崖下的山洞裡,自己鑽木取火的事。
子昭撞擊的動作猛地頓住。他喘著粗氣,看著手中那兩塊冰冷的石頭,又看了看地上那堆毫無反應的引火物,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和更深的挫敗。
他沉默地丟開石頭,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渾濁的水窪,眼神明滅不定。
最終,他放棄了。
“搞那勞什子乾甚!”他吼了一句!
沒有火,生魚也必須吃下去。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他抓起那條還在微微抽搐的魚,指甲狠狠嵌入魚鰓,用力一撕!
粘滑的魚皮被剝開,露出下麵暗紅色的魚肉,散發出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泥腥味。
他撕下相對靠近脊背、看起來顏色稍淺的一小塊肉,猶豫了一下,遞到子妍嘴邊。
“吃了。”他的聲音嘶啞而疲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濃烈的腥氣直衝鼻腔,子妍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看著那暗紅、帶著血絲的魚肉,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艱難地張開乾裂的嘴唇。冰冷的、滑膩的魚肉,被塞入口中,那一股無法形容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一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讓她幾欲窒息。
她閉上眼,用儘全身力氣咀嚼、吞咽,如同吞咽最苦的毒藥。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咽喉和胸腹的劇痛。
子昭看著她痛苦的表情,眼神沉了沉,不再猶豫。
他低下頭,如同最原始的野獸,直接用牙齒撕咬起那滑膩冰冷的生魚肉,大口咀嚼,強行吞咽。
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臉色因為那難以忍受的腥味,和冰冷的刺激而更加難看,但他吞咽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為了活下去,為了恢複力量,他必須吃下去。
兩人如同兩隻受傷的野獸,在昏黃的死寂沼澤邊緣,沉默地分食著,這條帶著死亡氣息的生魚。
冰冷、滑膩、腥臭的魚肉滑入胃袋,帶來一陣陣痙攣般的寒意和惡心感,但腹中那火燒火燎的饑餓感,總算被強行壓下去了一絲。
當最後一點魚肉被艱難咽下,子昭將魚骨和內臟遠遠拋開。
他靠回冰冷的岩石,閉目調息,試圖消化那點冰冷的食物,恢複一絲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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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妍也疲憊地閉上眼,忍受著胃裡的翻騰和全身的劇痛。
時間在死寂和寒冷中流逝。
昏黃的光線,似乎終於黯淡了一絲,沼澤深處,開始彌漫起一種更加陰冷、更加粘稠的寒意,如同無數冰冷的觸手,纏繞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試圖將人拖入永恒的冰封。
那鉛灰色的濃霧,似乎更低了,沉沉地壓在頭頂。
子妍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失血過多,重傷虛弱,加上冰冷的生魚和濕透的衣衫,讓她如同置身冰窟。
牙齒咯咯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白蒙蒙的霧氣。
她蜷縮起身體,試圖保存一點可憐的熱量,但無濟於事。
寒意如同毒蛇,鑽入骨髓。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體溫和濃重血腥、泥腥氣息的、沉重而破敗的披風,輕輕覆蓋在了她蜷縮的身體上。
那是子昭身上,唯一還算“完整”的衣物——
他的王族披風,早已在連番激戰中,變得破爛不堪,沾滿了血汙和泥漿,但此刻,它卻帶著他殘存的體溫。
子妍微微一顫,睜開眼。
子昭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她的身邊。他背靠著那塊冰冷的岩石,坐在冰冷的硬地上。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慘白,嘴唇凍得發紫,身體在微微顫抖,沒有了披風,他顯然也承受著巨大的寒意。
他看了子妍一眼,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寒星。然後,他做了一件讓子妍渾身僵住的事情。
他伸出那一條沒有受傷的手臂,隔著那件破爛的披風,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生疏的遲疑,環過了子妍顫抖的肩膀。
動作很輕,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接著,他手臂微微用力,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卻又異常克製的力量,將子妍冰冷顫抖、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攬向自己同樣冰冷、卻相對寬闊的胸膛。
子妍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心臟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得胸腔生疼。
隔著那層薄薄破爛的衣衫和披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冰冷觸感,以及那冰冷之下,如同微弱炭火一般,頑強跳動的、屬於生命的搏動。
一股混合著濃重血腥、汗水和泥土氣息的、屬於男性的凜冽氣息,一瞬間將她重重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