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劉歡頌那股子想擺脫老太太的迫切心情，可這生意眼瞅著紅火得不行，真就這麼放棄了，我打心底裡舍不得。見我眉頭緊鎖、一臉猶豫，劉歡頌反倒先笑了，語氣裡帶著點了然：“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賺錢的好營生，可你彆忘了神婆當初那番話。這樣，我給你幾天時間，你好好琢磨琢磨，行不？”
我勉強點了點頭，擠出個笑容應道：“好，我考慮考慮。”
轉眼兩天就過去了，我正對著賬本盤算著，怎麼才能說動劉歡頌同意我添幾輛新車擴大生意，姥姥姥爺的突然到訪，直接讓我把這念頭拋到了腦後。
“歡頌啊！起來了沒？我是姥爺！來看看小冉嘍！”姥爺那洪亮的嗓門隔著門板傳進來，跟往常一模一樣，不管啥時候來，開場白就這一句。我跟他念叨過好幾次不用這麼客氣，他反倒板起臉教育我：“我是男方的姥爺，可不是女方的姥爺，這點分寸要是不講，像什麼樣子？”而姥姥呢，是越老越糊塗，每次來我家，總愛偷偷往我手裡塞些她攢下的好吃的。我勸過她多少回，讓她都給劉歡頌送去，她卻梗著脖子說劉歡頌是外人，任我怎麼開導，她都聽不進去。
這天也跟往常沒兩樣，劉歡頌一聽姥爺的聲音，趕緊笑著迎了出來，把人熱熱鬨鬨地請進屋。姥姥就趁這功夫，又往我手裡塞了一把花花綠綠的零食，包裝紙都還帶著她身上的體溫。我無奈地歎口氣，又跟往常一樣勸她：“姥姥，給歡頌也拿點呀。”可姥姥壓根沒聽我說話，耳朵像是被屋裡小冉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勾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裡屋。
“今天這小冉是咋了？”姥姥皺著眉，一邊拍著我的胳膊嗔怪，“從俺一進門就沒停過哭，這哭聲聽著多揪心！臭小子，東西留著自己偷偷吃吧！俺得趕緊進屋瞧瞧孩子去！”
姥姥話音剛落，就急匆匆掀了門簾往臥室衝。我捏著手裡還帶著餘溫的零食，心裡咯噔一下——小冉平時不愛哭，今天這哭聲又急又啞，確實透著股不對勁。
剛跟進臥室，就見劉歡頌正抱著小冉來回踱步，額前的碎發被孩子的哭聲震得微微發顫。“量了體溫沒？”我伸手探向小冉滾燙的額頭，指尖剛觸到那片灼熱，心就像被一隻手攥緊了。
“剛量了，38度7，降不下來。”劉歡頌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眼眶紅得厲害，“喂了退燒藥也沒用，從早上哭到現在，嗓子都快啞了。”
小冉趴在媽媽肩頭，小臉憋得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哭幾聲就抽噎著喘口氣，小小的身子一陣陣發顫。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臉，他卻猛地一縮，閉著眼睛哭得更凶了，那哭聲像針一樣紮在人心上。
“去醫院！現在就去！”姥爺當機立斷，手在褲腿上蹭了又蹭，顯然也急壞了。
到了醫院，醫生看了看喉嚨，又聽了聽肺音，眉頭擰成個疙瘩：“炎症有點重，得打吊瓶。”
護士拿著針頭走過來時，我下意識地攥緊了劉歡頌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指節捏得發白。小冉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哭得渾身發抖，小手小腳亂蹬著，嘴裡含混地喊著“媽媽”。
針紮進手背的那一刻，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睛瞪得溜圓，眼淚嘩嘩地淌，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我按住她亂動的腿，感覺他的小腿在我掌心裡使勁蹬著，那點力氣不大，卻像揣了隻兔子似的，在我心口撞得生疼。
劉歡頌背過身去抹了把臉，轉過來時眼圈更紅了，聲音哽咽著哄他：“冉冉乖，不哭了啊，打完針就好了……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藥水一滴滴順著管子往下落，小冉的哭聲漸漸低了些，卻還是抽抽噎噎的，時不時哼唧一聲，小手緊緊抓著劉歡頌的衣角，指節都泛白了。我蹲在旁邊，看著她手背上那片青紫色的針眼，又抬頭看看輸液管裡緩緩流動的藥水，隻覺得每一秒都像在熬。
她稍微動一下，我就趕緊伸手扶穩輸液管，生怕針頭錯位。劉歡頌抱著她，胳膊都僵了也不敢換姿勢，隻是不停地用額頭抵著孩子的額頭，輕聲細語地哄著。
窗外的天漸漸暗了，輸液室裡的燈光白得刺眼。小冉終於哭累了，在媽媽懷裡迷迷糊糊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我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心裡那股揪著的勁兒卻沒鬆多少，反倒像壓了塊石頭——這要是能替她遭罪就好了，哪怕讓我替他疼十倍百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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