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洞淵被濃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僅餘建築廢墟中心幾簇殘火苟延殘喘。零星的飄渺火似幽綠鬼火,在半空詭異地遊弋、明滅,為這片死寂之地蒙上一層朦朧且陰森的光暈。與太陽神高懸時的熾烈光明相較,如今的洞淵仿若墜入永夜,每一寸陰影都似潛伏著未知的凶獸。
渾身燃燒著火焰的熾炎兵,宛如從煉獄爬出的惡魔,赤紅的火舌舔舐著他們焦黑的軀體。他們的動作比先前敏捷數倍,在洞淵壁上攀爬騰挪間,利爪輕易便將堅硬的岩壁抓出深深溝壑,所過之處,石柱轟然斷裂,磚石紛飛,熊熊烈火瞬間吞噬一切,熾熱的氣浪翻湧,將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變形。齊立昂借著跳動的火光環顧四周,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驚,太陽神升空時的巨大力量,將洞頂鐵鏈撕扯得如扭曲的巨蟒垂落,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洞底的須彌座,大半歪斜傾倒,表麵裂痕密布,更有幾尊不翼而飛。他暗自推測,那些失蹤的須彌座,要麼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淵藪,要麼被太陽神裹挾著升向天際。方才在孔洞外看到那甩動的鎖鏈,便是這場驚天巨變的鐵證。他這才恍然,尼古拉斯的曾祖父能在洞淵外發現一尊須彌座,定是上次太陽神升空時的“傑作”。在那個技術匱乏的年代,若不是神力相助,又怎能移動這數十噸重的龐然大物?
幾名熾炎兵發現了他們,周身火焰暴漲,如燃燒的隕石般飛撲而來,空氣中瞬間彌漫著灼熱的硫磺味。齊立昂卻不慌反笑,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厲喝:“來得好!”他猛地扯開左手布條,鮮血如注湧出,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暗紅的弧線。浸透鮮血的布條如靈動的長鞭,飛濺的血滴似淬毒的暗器,精準地射向逼近的熾炎兵。那些氣勢洶洶的怪物,在沾到血液的瞬間,身體便僵硬石化,火焰如被無形大手掐滅般迅速熄滅,僵硬的軀體直挺挺墜入深淵,隻留下幾聲沉悶的回響。
齊立昂胸中鬱氣儘散,仰頭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嘯聲如驚雷炸響,似怒濤奔湧,聲波在洞淵中激蕩,震得岩壁簌簌落石。所有熾炎兵皆被這聲怒吼震懾,動作戛然而止,空洞的眼窩中,跳動的火苗都似乎凝滯。整個洞淵陷入死寂,唯有齊立昂的嘯聲餘韻悠長,久久回蕩。
少宗主被這聲長嘯驚得瞳孔驟縮,望著齊立昂周身散發的凜然氣勢,心中滿是震撼與敬佩。曾經那個被他輕視的東方小子,此刻仿若戰神降世,強大的力量讓他明白自己和父親都看走了眼。這嘯叫中蘊含的力量,就算自己苦修十年,也難以企及。他不禁暗想,守臣一族的秘密,或許如這深不見底的洞淵,遠非表麵這般簡單。
齊立昂長嘯過後,戰意更濃。他揮舞布條如舞動戰旗,身形矯健地穿梭在熾炎兵群中。所到之處,怪物們紛紛中招,身體迅速黯淡、僵化,如被抽走靈魂的傀儡。戰局徹底逆轉,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熾炎兵,如今在齊立昂麵前毫無還手之力。就在少宗主以為還要一番惡戰時,一名熾炎兵突然縱身躍入深淵。仿佛觸發了某種詭異的連鎖反應,其他熾炎兵紛紛效仿,如被蠱惑的信徒,毫不猶豫地投身黑暗。一時間,洞淵中滿是墜落的火光,如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隻留下空蕩蕩的洞淵,和滿地狼藉。
齊立昂望著這戲劇性的一幕,滿臉錯愕,握著布條的手微微發怔。他本想痛痛快快地大戰一場,沒想到這些怪物竟如此不堪一擊,選擇了這般荒誕的逃離方式。
少宗主則抱著盒子,聲音發顫地在孔洞中呼喊:“還有人嗎?”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洞淵中回蕩,帶著無儘的期盼與惶恐。可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空洞的回聲,和偶爾傳來的石塊滾落聲。除了盤道上散落的族人屍體,整個洞淵隻剩下他和齊立昂兩人。勝利的喜悅並未湧上心頭,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悲涼,如寒冬的風,將他的心吹得冰冷。
齊立昂的興奮也如潮水般退去,左手的傷口傳來陣陣鑽心的刺痛,在昏暗的洞淵裡,他隻能憑著感覺重新纏上布條。看著仍在執著呼喊的少宗主,輕聲道:“少宗主,咱們走吧,這裡不會有人了。”
少宗主卻呆立原地,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這趟膜拜太陽神的旅程,對整個宗族來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千年之前,太陽宮城裡的族人在大爆炸中已經全軍覆沒;如今,儘管提前撤離,仍有不少族人因固執而命喪熾炎兵之手。滿地的殘骸,刺痛著他的雙眼,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他顫抖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收攏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想要為族人做最後的告彆,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許久,他才站起身,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走吧。”
齊立昂默默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領著他向那根大柱子走去。洞淵裡,唯有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在飄渺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寂、淒涼。
齊立昂早已觀察過,這根通天巨柱是眼下的最佳捷徑,以他的神力,即便帶著少宗主負重攀爬數百米,也絕非難事。兩根毒刺如同鋒利的鑿刀,在柱體表麵輕鬆穿刺。幾個騰躍間,他已穩穩登上柱體中段。
未等他開口吩咐,少宗主便默契地縱身一躍,牢牢攥住他垂下的雙足。齊立昂形如貼在柱麵上的壁虎,雙臂交替發力,少宗主則像尾隨著壁虎的影子,隨著他的動作左右輕晃,懷中的盒子始終被護得穩穩當當。
洞淵深處的黑暗如濃稠的墨汁,唯有兩人攀爬時偶爾震落的金箔碎屑,在半空劃出細碎的微光。齊立昂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攀爬動作,毒刺與柱體碰撞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然而這巨柱仿佛沒有儘頭,當他第無數次抬頭仰望時,頂端依舊隱沒在重重陰影裡,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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