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哥,"桃鸞突然輕聲喚他,雙手捧住他的臉。
她的手指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仿佛春風拂過冬日裡最後一片殘雪。"看著我。"
雨落被迫抬起眼睛,對上桃鸞的視線。
她的眼睛如同兩泓清泉,清澈見底,倒映著他痛苦扭曲的麵容。
那雙眼睛曾經在無數個夜晚對他微笑,曾經在他最絕望的時刻給予他溫暖,如今卻盛滿了訣彆的決然。
"我明白了,"桃鸞微笑著說,眼淚卻流得更凶,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雨落的手背上,
滾燙得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雨落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如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桃鸞,你要做什麼?不要——"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桃鸞已經轉過頭去,目光越過他的肩膀,
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白衣女子和那些圍觀的人群。
桃鸞眼中的恐懼逐漸被決然取代,她的嘴角甚至揚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你們不要逼他了,"桃鸞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如同冬日裡最凜冽的寒風,刺入骨髓。
"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也知道自己會給天下帶來什麼。"
她回頭深情地凝視雨落,那目光仿佛要將他的麵容刻入靈魂深處。
"傻哥哥,能再見到你,能知道你還記得我,我已經很幸福了。"
她的聲音輕柔如羽毛拂過,卻重若千鈞壓在雨落心頭。
雨落似猜到了什麼,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他猛地將桃鸞擁入懷中,雙臂如鐵箍般緊緊環住她纖細的身軀,仿佛這樣就能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小丫頭,你,…你…你不要…不要。"
他的聲音支離破碎,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
桃鸞沒有回答,隻是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
那一瞬間,雨落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從桃鸞體內湧出,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桃鸞的生命本源,
她正在將自己的存在一點點分解,化為最純粹的能量。
"不!停下!"雨落驚恐地發現,桃鸞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有細小的光點從她皮膚上飄散開來,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你…快停下,快停下!"他瘋狂地搖晃著桃鸞的身體,試圖打斷這個過程,卻發現她紋絲不動。
是啊,桃鸞是魃屍,擁有地仙境界的實力,真要認真起來,雨落又怎麼能晃動她分毫?
桃鸞微笑著搖頭,更多的光點從她身上升起,在陽光下如同無數細小的星辰,美麗而殘酷。
"這樣最好,"她輕聲說,聲音已經開始飄忽,"由我來結束這一切,你就不必為難了。"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雨落能感覺到懷中的重量正在迅速消失,那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恐懼讓他幾乎窒息。
"不要!求求你!"雨落緊緊抱住她,聲音嘶啞得不成人形。
他的眼淚落在桃鸞臉上,與她的淚水交融,然後一同蒸發在空氣中。
"我可以帶你走,我們可以逃到沒人找到的地方!求你彆這樣!"
"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桃鸞的身影已經淡得幾乎透明,她的聲音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答應我,好好活著,不要恨他們。"
她頓了頓,似乎在凝聚最後的力量,
"還有..."她的身影幾乎完全消散,"來世,你去尋找一棵桃花樹,我們再相遇..."
"桃鸞!"雨落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那聲音不似人類,更像是受傷野獸最後的哀鳴。
但已經太遲了,最後一縷光點從他懷中升起,桃鸞的身體徹底化為無數細小的光粒,
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然後如同夏日的螢火般,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隻有她穿的那件粉衣還留在雨落懷中,證明她曾經真實存在過。
雨落跪倒在地,緊緊抱著那件粉衣,無聲的淚水浸濕了布料。
他低下頭,深深埋入那件衣服中,貪婪地呼吸著上麵殘留的桃鸞的氣息,
那淡淡的體香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是桃鸞留給他的最後禮物。
周圍一片死寂,連風聲都停止了。
白衣女子和那些士兵、百姓都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無人出聲。
過了許久,白衣女子才走上前,想要扶起雨落。
"雨..."她剛開口,雨落就猛地抬頭,那雙充血的眼睛裡滿是刻骨的恨意與痛苦。
"滾!"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得不像人類,"全都給我滾!"
白衣女子後退一步,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但她很快恢複了平靜。
"魃屍已除,天下可安。"她高聲宣布,然後轉向人群,"都散了吧。"
人群開始緩慢散去,那些孩子被大人牽著離開,士兵們列隊撤退。
隻有白衣女子和自在散人還留在原地,看著跪在地上、抱著粉衣痛哭的雨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你不該這樣逼他。"自在散人低聲對白衣女子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白衣女子望著雨落顫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
"這是上麵的命令,"她輕聲回答,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也是天下所需。"
"況且,"她早就死了,成為魃屍的那一刻就死了,隻不過是記憶未散。"
"天下所需..."自在散人搖搖頭,白須在風中輕輕飄動,
"有時候我在想,我們這些修道之人,到底是在衛道,還是在助紂為虐。"
白衣女子沒有回答。她最後看了一眼雨落,轉身離去。
自在散人歎了口氣,也跟著離開了。
小院終於恢複了寂靜,隻剩下雨落一人跪在院子中央,懷中緊抱著桃鸞留下的粉衣。
太陽漸漸西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如同他此刻無邊無際的悲痛。
不知過了多久,雨落終於緩緩站起身。他的眼中已經沒有淚水,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粉衣,輕輕撫摸著,仿佛那是最珍貴的寶物。
"原來如此..."雨落突然笑了,那笑聲乾澀刺耳,如同金屬摩擦的聲音,
"原來還有第三種結果,那就是逼著桃鸞自殺。"
他的目光轉向白衣女子離去的方向,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是啊,她見過桃鸞,她知道桃鸞擁有神智..."
"所以聯合那個狗皇帝他們設計出了這個計謀,就是讓自己誰也不殺,痛苦掙紮,逼著桃鸞自殺。"
"哈哈哈——"
雨落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瘋狂與絕望,
"天下第一天師"?"
"皇朝第一鎮妖師"?"
"這些名頭有什麼用?"
"有什麼用?"
"什麼用都沒有!"
狗皇帝他們管治天下,用的可不僅僅是武力,還有計謀,自己怎麼和他們玩?"
"人家不用損耗一兵一卒就殺了桃鸞。"
"不損耗一兵一卒就當著自己的麵殺了懷中的妻子。"
"自己再厲害,還是比不過他們的謀略。"
"再厲害又有什麼用?"連名聲都是他們給的,
"哈哈哈——雨落慘然大笑
"他們給的——"
"可是我不甘心!"他突然咬牙,轉向皇城方向,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狗皇帝!你們不讓老子好過,老子也不讓你們好過!"
夜晚——"
雨落看著麵前的五座墳墓。那是柳師父,師娘,唐師父,盛蛟,桃鸞。
雨落背著包袱跪在地上,往事曆曆在目,仿佛如昨天。
第一座是柳師父的墳。墓碑上刻著"父親柳武之墓",雖是石頭雕刻,但字跡已經有些模糊。
雨落伸手撫摸著那些刻痕,指尖傳來粗糲的觸感,就像當年柳師父教他練劍時,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的感覺。
"劍者,心正則劍正。"柳師父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雨落,你要記住,劍是用來守護的,不是用來殺戮的。"
雨落的手指微微顫抖,一滴淚水砸在墓碑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守護了什麼?守護了萬家燈火,但萬家燈火卻將他的燈給吹滅了。
他誰都守護不了。什麼也守護不了。
第二座是師娘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