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廣孝、高啟二人的目光中,李可臉上的神色很快便緩和了下來,“沒問題,隻是莫名地覺得,你長得像是我認識的一位故人。而且……他也姓姚。”
那這話就有點把姚廣孝給嚇到了,一臉驚恐的神色,難不成是自己被發現了?可這也不對啊,他難道不是一直都很有名?這麼多年有名下來,也沒見有人來找過他。
要知道……他跟高啟可是同為北郭十友,在這一帶的名聲是響當當的。
這怎麼突然?
緊接著李可又道:“你真的長得像他,隻不過當然,他不叫天禧。許是認錯了吧!不過……我對你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姚廣孝額了一下下。
你咋這麼會說話!
“坐,都站著乾嘛,我方才跟高編纂在聊這園林怎麼布置才更加地讓人覺得舒適、雅致,不知道你又有沒有什麼看法可以拿來分享分享。”
姚廣孝連忙道:“不敢,我對這個,沒那麼多的講究。”
李可便又道:“那既然這新來的客人不喜歡聊這個,那我們聊聊古今之事吧!你們說,為什麼每個朝代總是過一段時間就會滅亡?那如果是按照儒家,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家,這國家該怎麼治,才能長治久安?”
高啟瞬間敏感地意識到了,這樣的問題還是不回答比回答要好。
因為你回答得太好了,那李可可就要把你給抓回朝堂去了。
那他肯定是不願意作答。
所以高啟看了看姚廣孝,也希望對方不要作答。
李可把他們的眼神交流全都看在眼裡,畢竟李可又不是傻子。
見他們不說話,那李可隻好道:“你們都不說,那我先說,就先說說最近這元朝是怎麼亡的吧。”
“據我所知,大元對百姓不可謂不好,沒錯,一開始的確是殺了不少中原漢人百姓,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它還是有其可取之處,起碼文人士大夫在地方上,很自由。就算是說了什麼抨擊朝廷的話,朝廷也不會拿這當回事。”
“像是元曲,也得到了發展,海貿,也是十分地繁盛。”
“可問題是……就算是這樣,為何它還是亡了?”
“你們覺得這是為什麼?”
高啟聽了李可的話,跟姚廣孝麵麵相覷一下下,爾後道:“我才疏學淺,不是很懂這個。”
姚廣孝卻偏要好奇地問道:“我也不是很懂,那李參政你說,這是為什麼?”
李可便道:“我年輕,學識有限,但就憑我個人觀感而言,元帝對官員太過於放縱,而官員自身呢,也不去修身養性,不去多讀書,多考慮如何修身治國平天下,而是也跟著一步步地墮落,我聽聞還有人拿妓女的鞋子來喝酒的,好像就在你們這一帶,試問大元跟這樣的人共天下,這國家焉能不亡?加上天災,這正好給了紅巾軍打出旗號,聚集人手的機會。”
“當那些酒囊飯袋的大元官員,想要去鎮壓叛亂的紅巾軍時,他們突然發現,昔日馳騁天下的大元鐵騎,已經連區區紅巾軍都打不過了。”
“更彆說,官員都那樣了,這天下小吏,又能好到哪裡去?他們從前欺壓百姓,讓百姓活不下去,於是百姓在白蓮教、紅巾軍的號令之下,紛紛加入叛亂,進而從一個州,一個行省,席卷天下,而蘇州自古繁華,即便百姓過得再差,也遠比內地的百姓要過得好。”
“當內地正處在烽煙四起之際,蘇州反倒是難得的可以比其他地方要享受到更長時間的穩定與繁華,然而這也隻是暫時的。”
“畢竟天下烽煙四起之後,誰又能獨善其身?”
“隻可惜……張士誠是個傻子,他雖說割據在這,卻沒有利用蘇州的繁華富庶,更進一步地打出一片天下,唉,這豈不惋惜?”
“不過我以為,這也不能怪他,我聽聞有這樣一句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繁華富庶之地,又怎能養出誌在天下的雄主,以及雄主手底下那些同樣誌在天下的文人和武將?”
“所以三國東吳,乃至於接下來的所有東南偏安勢力,幾乎都是爭奪天下的陪襯。北方的軍閥一旦南下,撐不過多久,很快就投降的居多,能堅持抵抗的很少。”
“因而,有句話是這樣罵這些人,說他們是‘江東鼠輩’。”
“咳!彆誤會,我不是在罵你們。”
“我隻是在陳述客觀的事實,而且說起來,陛下應該也算江東鼠輩,當他占領應天的時候,應天應該也算是江東,我不知你們怎麼看?”
要不為何說人家年紀輕輕能當上參知政事,兩人都霎時間被李可的一番高論給鎮住。
而且李可真的是太狠了,他居然連陛下也敢罵。
這人的膽子也太肥了點。
在這些話中,李可首先點出了元末的混亂是怎麼來的,其次,說了張士誠為何失敗,最後,他自己還提出了一個與自己說法相反的例子。
姚廣孝也來了興趣,到底是有點沒忍住地問道:“既然你說當今陛下也是,那為何當今陛下又能得天下?”
李可都:“因為陛下他太窮了,他出身低,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穿布衣的,不怕穿絲綢的。他還沒有像其他的那些義軍一樣,得到一座城,就開始沾沾自喜,開始自己當土皇帝。他禮賢下士,他製定規矩,約束那些原來不太聽話的義軍,使得全軍上下,將士聽令,進而在一番發展過後,實力今非昔比,麵對其他群雄,自然也就可以砍瓜切菜。”
“當陛下在卑微地求存的時候,張士誠在蘇州城正享受著美酒佳肴,陳友諒其實實力不比陛下差,隻可惜運氣差了點,但張士誠,我以為,他就是江東鼠輩。”
“雖然你們可能會說,他很仁義,對百姓,對士人很好。”
“可又有什麼用?當需要你去爭天下的時候,你不去爭,不去為萬民謀福祉,而是一心想著,自己在蘇州把日子過好就得了,視蘇州之外的百姓生死而不顧,自己苟且偷安——這,就是江東鼠輩!江東這一帶的人,由於日子過得太好了,都缺了一種對其他地區的同情心以及進取心。”
“你占據的地方那麼繁華富庶,你自己不會心虛嗎?你就不怕有一日,彆人會來搶嗎?我不知道江東鼠輩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目光短淺,一心隻想著自保,但凡鄱陽湖之戰張士誠動一下,這天下都很難說是陛下的。畢竟我認為陛下還沒有厲害到跟李世民一樣,可以一戰擒雙王。地勢情況比李世民時,也要更加地不好。其實恐怕就算換李世民來,估計也不行。”
頓了頓後,李可又接著對二人道:“試想——如果沒有那支流矢射中陳友諒,那麼這天下又會變成什麼模樣?”
“如果是陳友諒打贏了鄱陽湖之戰,那又會如何?”
“是陳友諒趁勢東流而下,張士誠以仁義的麵目,勸降陛下從前的舊部,實力大增,再出來席卷天下?兩雄相爭?可他江東鼠輩的性格,支持他這麼做嗎?”
“我想,他大抵還是沒有辦法成就霸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