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目光緊緊盯著皇帝所在的大明宮。
默然良久,手指輕扣桌子,“阿澤,喚林燁過來。”
“是。”
一旁站著打瞌睡的白衣小童精神一震,快步跑出宅邸。
不一會兒,小侍童帶著一個青袍年輕人走了進來。
年輕人一進堂屋,就對中年人躬身作揖,“不知大帥有何吩咐。”
聲音爽朗。
抬起頭來,皮膚白淨,俊逸非凡,星目微眯,臉上仿佛永遠掛著一副溫煦的笑容,令人見之就生親近之意。
中年人微微頷首,指了指麵前的花梨木背靠椅,示意他坐下說話。
“南衙諸衛查得怎樣了?”
林燁似乎不很畏懼眼前這位不良帥,朝侍童阿澤笑道:“也不懂得給師尊奉茶,去,順便也給我烹一杯。”
阿澤奧地應了一聲,去廂房煮茶了。
“金吾衛右司階是我發小,近一個月經常與我吃酒,據他說,陛下近兩個月沒出城。還有,我在千牛衛錄事參軍趙天德那裡使了不少銀子,請他喝酒賭錢,他也表示自從立春以來,陛下絕對沒出過宮。”
立朝以來,皇帝親衛分屬南北衙。
南衙有十六衛,首領皆為六部重臣。北衙六軍,被宦官掌控。
自安史之亂以來,宦官專權,南衙十六衛名存實亡,僅剩金吾衛和千牛衛還有建製。金吾衛負責巡警皇城,千牛衛貼身守衛皇帝。
如今,兩衛的小頭目都說皇帝沒出城。那就說明皇帝目前還在宮中。
但是,以當今皇上的勤政性子,立春以來足有一個月不臨朝,這就蹊蹺了。
玄袍中年人,統領天下八百州縣不良人的神秘不良帥,遊天一,麵無表情,沉吟不語。
茶煮好了。
侍童阿澤規規矩矩地烹了兩杯出來,分彆端給遊天一和林燁,自己鑽到廂房繼續打瞌睡去了。
“師父,我還探得一樁秘事。”
見四下無人,林燁索性以真實師徒身份相稱。
“哦,說來聽聽。”遊天一目光一凝,看向林燁。
“其實也算不得隱秘,在千牛衛都傳遍了。”林燁大大吞了口茶,嚼著拌了鹽的茶葉,不知道是茶葉苦還是阿澤放的鹽多了,皺眉道:
“立春那天,陛下在麟德殿召見了一個西域雜技團,演至深夜才退去。據說陛下那天龍顏大悅,喝多了,還脫了靴子在太液池洗腳。自那夜以後,就再沒上過朝。”
“那個雜技團呢?”遊天一問。
“弟子已經查了,那個雜技團第二天就出了城,回了西域。”
“當天陪同陛下的,都有朝中哪些大人?”
“陛下並未叫朝中大人們參與,隻是帶了皇後嬪妃,還有些近衛和宦官。具體人員,二師姐負責刺探後宮,應該知道得更詳細些。”
遊天一眯起鳳目,“你派人去趟西域,把那個馬戲團底細摸清楚,把他們的頭目給我帶回長安。”
林燁立即站起,“遵命!”
俄頃,疑惑道:“師父,弟子有點不解,不知當講不當講?”
“多言數窮。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話,那就彆講了。”
遊天一低頭飲茶。
林燁訕然一笑,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師父,事涉陛下。我們不良人沒有接到大理寺和刑部指派,也沒有北衙那邊的吩咐,貿然行事,妥否?”
大唐不良人是個尷尬的存在。
作為不光彩的白手套組織,表麵上是奉命查案,但見不得光的事兒也是他們來擦屁股。大理寺的命令他們得聽,刑部下來的命令他們也得聽。
但他們真正隸屬的卻是北衙六軍裡衰微的龍武軍。因為他們的薪水,是龍武軍那裡劃撥的。
典型的捧東家碗,吃西家飯,夾縫生存。
何況,六部官員和宦官集團勢同水火。這使得他們越發艱難。
是以林燁有此一問。
遊天一放下茶杯,看著林燁,微微一笑,“我收的三個弟子中,老大穩重,老二堅韌,你機智靈活。你呀,太看重生存之道,成在靈活,將來敗也會敗在靈活二字上。我問你,我大唐不良人淵源在哪裡?”
林燁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