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二十八年,七月初九。
高林縣城隍前廣場,旗杆如林。
今日正式武科開考之日。
武科高中,有了武秀才功名傍身,不僅能減免稅賦,更享有尋常百姓難以企及的特權。
因此,這武科開考便成了高林縣一大盛事,儘管這份盛事的榮光與喧囂,實則與場外無數尋常麵孔並無多少瓜葛。
校場正北方的點將台上,端坐著主考官與監考官,更有若乾刀筆小吏伺立左右。
他們身上官服顏色各異,朱青皂白,嚴整羅列,無聲昭示著森嚴的官位品階。
下方是今年才加武科武生,他們早已按籍貫,編號列隊肅立,黑壓壓一片,人數足有數百人。
個個身形魁梧,筋肉虯結,身著各式勁裝短打,腰束板帶,足蹬薄底快靴。
有年輕年輕銳氣如出鞘利劍,有沉穩老練似磐石古鬆。
每個人的眼神都緊緊盯著點將台,有渴望,有緊張,有躍躍欲試,更有破釜沉舟的決絕。
校場兩側廂廊下,便是高林縣的富商與豪族。
尋常百姓連踏入校場大門的資格都未有。
富戶若是供養一個讀書人,雖需束脩、筆墨紙硯,但咬咬牙,全家省衣縮食,戒了精細茶飯,幾年下來還是足以支撐。
而習武之人卻完全不同,其消耗如長鯨吸水,綿綿無絕期。
每日肉食,精糧必不可少,否則哪來氣力擊打千百遍木樁?
這僅是日常嚼穀。
更耗錢之處在於藥補,一粒丹丸便是尋常人家幾月開銷,尋常富戶都很難維係這種開支。
校場之內,九成武生要麼世家出身,要麼家傳武學,小有家資,餘下稀稀落落的一成縱是資質不俗,也已耗儘了家中數代的積累與心血,才有機會站在此處。
這一成能在今天脫穎而出的,鳳毛麟角,大多不過是湊個熱鬨,漲漲經驗罷了。
陳慶十分清楚,若說書文世界,書香門第壟斷的是筆墨典籍、師承源流。
那麼在武道昌隆的天地間,那些盤踞一方的世家、豪族,所掌控的便是武道錢財,肉食,不傳之武學。
“陳慶!?”
徐芳的目光驟然釘在人群中的一個身影,眼中儘是難以置信。
“小芳,怎麼了?”
旁邊一位保養得當,身著上乘淺藍綢衫的婦人問道。
她正是徐芳的小姑徐秀華。
徐芳回過神來,神色複雜的道:“看到一個熟人也在此,出乎了我的意料.........”
自她來到黃家之後,經常看到府中精心培養、筋骨強健的子弟們在武師調教下揮汗如雨。
還有那耗費不菲的肉食,藥膳滋養、器械錘煉。
她太清楚這背後意味著何等龐大的支撐。
一個啞子灣走出的泥腿子,怎麼可能有資格站到這裡?
徐秀華循著她的指向淡淡一瞥,秀眉微不可察地蹙起:“哦?啞子灣那種地方出來的?”
徐芳咬著下唇,用力點了點頭,目光複雜地追隨著陳慶的身影穿過人群:“他……不知他待會兒下場,能有幾分把握……”
“把握?”
徐秀華嗤笑一聲,“小芳你要明白,這武科,烈火煉的是真金,流水衝走的是渣滓。九成九的人,不過是巨浪翻湧時卷來的砂礫,一個浪頭打過去,該是沙土還是沙土,半分也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