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哪個皇帝?大驪王朝的皇帝?他怎麼會來這種窮鄉僻壤?還來找我?
他想逃,可街道兩側那些玄甲禁軍,目光如刀,氣機早已將整個雜貨鋪牢牢鎖定。
彆說逃,他感覺自己多動一下腳趾,都會被當場射成刺蝟。
車駕停在鋪子門前,珠簾掀開,走下一位身穿龍袍的中年男子。
他並未戴冠,頭發隨意束起,麵容與靖南王宋睦有幾分相似,但那雙眼睛,更加深沉。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隻落在門口那個手持掃帚、呆若木雞的年輕人身上。
這就是宋睦和崔瀺都推崇備至的“先生”?
大驪皇帝宋正醇的內心,並無波瀾。
他這一生,見過太多所謂的“高人”,有的能呼風喚雨,有的能卜算天機,但在這座江山社稷麵前,終究不過是棋子。
可眼前之人,不一樣。
他太平靜了。
麵對君王,麵對甲士,麵對這潑天的皇權,他的眼神裡沒有敬畏,沒有諂媚,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隻有……茫然。
仿佛眼前的皇帝車駕,與路邊的一塊石頭,並無區彆。
這已經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了,這是根本未將泰山放在眼中。
他走上前,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聲音刻意放得平緩:“先生不必多禮,朕隻是途經此地,聽聞先生大名,特來拜會。”
林安的大腦終於重新開始運轉。
他……他管我叫先生?他還對我笑?這是什麼情況?不是來抓我的?
求生的本能讓他擠出一個笑容,“不……不敢當,陛……陛下萬福金安。”
這副模樣,落在宋正醇眼中,便成了另一種解讀。
先生這是在自嘲,
有趣,真是有趣。
“先生一間小鋪,卻能引得四方風雲彙聚,朕心向往之。”
宋正醇側身,看了一眼那麵依舊掛著“山水祖譜”的牆壁,“朕想請先生移步京城,入主國師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轟!
林安的腦子又炸了。
去京城?當國師?
他一個隻想混吃等死的鹹魚,去摻和那最頂級的權力鬥爭?怕不是第一天就被人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不行!絕對不行!
林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去不去!我這人……懶散慣了,乾不了那活兒。”
他說完就後悔了,直接拒絕皇帝,這是不是要被砍頭的彌天大罪?
他不敢抬頭看皇帝的表情,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三分。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個雜貨鋪老板,他竟然……拒絕了陛下?
宋正醇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設想過無數種回答,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是如此乾脆利落的兩個字——“不去”。
不是“不能去”,不是“不敢去”,而是“不去”。
那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國師之位,在他口中,就跟讓他去掃大街一樣,是一件不值一提的“活兒”。
他明白了。
這位先生,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自己:你的江山,你的權柄,與我無關。
我的道,不入你的紅塵。
宋正醇深深地看了林安一眼,忽然笑了。
“是朕唐突了。”他對著林安,竟微微一拱手,
“先生既喜清淨,朕便不打擾了。隻望先生,能護我大驪一方水土安寧。”
說完,他轉身,登車,離去。
龐大的儀仗隊,來得快,去得也快,隻留下滿街的寂靜和一地被驚起的塵埃。
林安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