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並非拒絕一把能安坐的椅子,而是他心不安。屬下鬥膽揣測,先生他……想家了。”
崔瀺握著書卷的手,微微一頓。
“家……”
他咀嚼著這個字,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我等俗人,總以為家是一處宅邸,幾畝薄田。所以我們送米送炭,修繕屋舍,以為這就是體貼,這就是周全。”
“可對先生這般人物而言,何處不能為家?又何處……能是家?”
“他若想,天下山河,皆可為庭院。他若不想,金鑾寶殿,亦是牢籠。”
崔瀺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著那道陰影。
“你說的對。他不是想念某一個地方。遊子思鄉,思的不是那幾間破屋,而是屋裡的人,是那份斬不斷的瓜葛。”
“先生他,太‘乾淨’了。乾淨到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他想要重新入世,就必須找到一個新的錨點,一根能將他重新拴在這滾滾紅塵裡的線。”
“我們送的,都是死物。米會吃完,炭會燒儘,衣服會穿舊。這些是供養,不是牽絆。”
陰影屏住呼吸,他感覺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真相。
“那……國師大人的意思是?”
“得是活物。”
“一個弱小的,需要他照顧的,能與他日夜相伴的活物。這種單方麵的付出,最不沾因果,卻最能磨人心性,也最能……生出感情。”
“去找一個身家清白的小女孩,要窮苦人家的,但父母要良善。讓她去街角尋一隻剛出生不久的野貓,要最不起眼的那種,土貓,狸花貓,都行。洗乾淨了,抱去給先生。”
“告訴那小女孩,什麼都彆說,就問先生,能不能給這隻貓一個家。”
陰影心頭巨震。
這哪裡是送貓,這分明是遞上了一份紅塵契約!
“……遵命!”
……
第二天,林安睡到自然醒。
他打著哈欠拉開鋪子門,準備迎接今天的投喂盲盒,心裡還盤算著今天會是醬肘子還是燒雞。
可門口,既沒有竹籃,也沒有食盒。
隻有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約莫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乾淨衣裳,正蹲在地上,小手護著什麼東西。
看到林安出來,小女孩站起身,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懷裡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
“大……大哥哥。”小女孩的聲音細若蚊蠅。
林安愣住了,這什麼情況?昨天是老大爺,今天是小蘿莉?這土豪的玩法還挺多花樣。
“小妹妹,你找誰?”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善一些。
小女孩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將懷裡的小東西往前一遞。
那是一隻巴掌大的小奶貓,黑乎乎的一團,隻有四隻爪子尖是白色的,像是踩了雪。
“大哥哥,”
“我娘說,你是個好人。它叫小黑,它沒有家……你……你能給它一個家嗎?”
林安徹底傻眼了。
送米送菜送炭火,現在開始送活物了?
這算什麼?養成遊戲解鎖寵物係統了?
他本能地就要拒絕:“小妹妹,這可不行。我……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哪有閒工夫養貓啊。”
他這可是實話,社恐加懶癌晚期,養活自己都費勁,再來個祖宗伺候著,那還不得要了他的老命。
小女孩一聽,眼圈立刻就紅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眼看就要決堤。
“可是……可是阿娘說,要是不給小黑找到家,它……它就要被扔到河裡去了。”
她把懷裡的小貓又往前送了送,幾乎要塞到林安手裡。
那小貓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發出一聲細微又可憐的喵嗚,小小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林安的心,像是被那聲貓叫給輕輕撓了一下。
他看著眼前快要哭出來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裡那隻還沒他巴掌大的小東西,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行了行了,彆哭了。”
他歎了口氣,“真是怕了你們了……扔河裡,多大仇啊。”
小女孩見他接過了貓,立刻破涕為笑,對著他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大哥哥!”
說完,不等林安再說什麼,轉身就一溜煙地跑了,生怕他反悔。
林安站在門口,低頭看著手心裡這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家人。
小貓似乎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溫度,竟然不抖了,還用它那小小的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
一種陌生的、軟乎乎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