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是想淨化點水,養幾條魚,解解悶。
這個景象,卻讓崔瀺和宋和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先生!”
“您……您是想告訴我們,治水之道,便如這濾水一般,在於‘疏’而不在於‘堵’?”
林安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話頭,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崔瀺卻以為他默認了,整個人都好似被一道電光劈中,瞬間茅塞頓開。
他指著輿圖,聲音都變了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堵,是下策!”
“我們隻想著如何加高堤防,如何封堵漏洞,卻忘了,這洪水滔天,其勢已成,豈是凡人血肉之軀能硬抗的?”
“越是堵,積蓄的力量便越是恐怖,一旦潰敗,便是萬劫不複!”
“先生的意思是……疏導!”
崔瀺的目光在地圖上飛快地掃過,最後,重重地落在了清河上遊的一片區域。
“這裡!這裡地勢開闊,人煙稀少,多是荒灘軟地!”
“我們為何不能在這裡,主動挖開一道口子,將洶湧的洪水,引一部分到這裡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那水利司的官員,更是目瞪口呆,失聲道:“主動決堤?”
“這……這怎麼可以?!”
“這不是決堤!”
林安聽著他們的對話,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紀錄片裡看到過的一個詞,脫口而出:“這叫‘分洪’。”
“分洪?”
兩個字,如同暮鼓晨鐘,重重地敲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宋和喃喃自語:“分流洪水……對啊!”
“將一股滔天洪流,分成數股,其勢自消!”
“好一個‘分洪’!”
林安一看有戲,心裡頓時有了底氣。
他清了清嗓子,指著地圖上的大堤,繼續把他那點可憐的現代常識,包裝成高深莫測的道理,往下說。
“光分洪還不夠。”
“你們看這大堤,看著是挺結實,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你們派人去看了嗎?”
“那堤壩上,有多少螞蟻洞,有多少老鼠洞?”
“水一泡,裡麵空了,外麵看著好好的,裡麵早就被掏空了,再大的浪頭一來,能不垮嗎?”
“趕緊的,派人去,一寸一寸地查!”
“找到蟻穴鼠洞,要麼用煙熏,要麼用火燒,再不行,就用石灰水往裡灌!”
“務必把這些隱患,全都給我除了!”
林安一口氣說完,感覺自己口乾舌燥。
他說的,不過是後世水利工程中最基礎,最不起眼的常識。
可這番話,落在大驪君臣的耳中,卻不亞於綸音天降,醍醐灌頂!
他們所有人,都死死地盯著那些宏觀的大堤、水位,卻從未有人,將目光投向那些最微不足道的蟻穴!
是啊!
再堅固的堡壘,也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這哪裡是在說治水?
這分明是在說治國啊!
高!
實在是高!
宋和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他對著林安,對著輿圖,長揖及地,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無比鄭重。
“學生,受教了!”
皇帝的聖旨,如雷霆一般,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場與天爭命的浩大戰役,就此拉開序幕。
林安在交代完這些之後,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看著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院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幾天後,一場史無前例的特大暴雨,如期而至。
清河水位再度暴漲,浪頭甚至拍上了大堤。
河道,安然無恙。
下遊,萬家燈火,一如往常。
消息傳回京城,萬民歡騰。
林安“一言救萬民”的神跡,在朝廷的有意宣揚下,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大驪王朝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百姓,自發地在家中,為這位素未謀麵的逍遙國師,立起了長生牌位。
田間地頭,街頭巷尾,茶館酒肆,到處都在傳頌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