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看著他那張笑成菊花的臉,手腳冰涼。
他徹底明白了。
這不是什麼言出法隨。
這比言出法隨還要可怕!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無心的念頭,都會被身邊這群人無限放大,然後用一種不計成本,不問緣由的方式,強行替他實現!
他晚上做飯,隻是隨口嘟囔了一句:“好久沒吃魚了,這河裡的魚,估計土腥味重。”
半個時辰後,一柄飛劍破空而來,直接落在了王府的廚房裡。劍上掛著一個水囊,裡麵,一條活蹦亂跳的東海銀鱗魚,正在拚命地甩著尾巴。
送魚來的劍客,隻留下一句話:“國師大人要的魚,東海剛出水的,萬望大人笑納!”
林安看著那條魚,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怕了。
從那天起,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他不敢再隨便說話了。
他怕自己哪天說一句“這天真熱”,第二天,天上就真的多出來一個太陽。
他怕自己說一句“活著真沒意思”,第二天,崔瀺就能給他安排一場舉國飛升的盛大葬禮。
這種感覺,就像是喉嚨裡被塞了一團棉花,又像是脖子上架著一把無形的刀。
他失去了隨便說話的自由。
而他的這種變化,落在崔瀺和宋和的眼裡,又有了全新的解讀。
書房內,宋和有些擔憂地對崔瀺說:
“崔師,先生最近……愈發沉默了,是不是上次刺客的事,讓他心有餘悸?”
崔瀺搖了搖頭,眼神深邃。
“陛下,您錯了。”
“先生這等人物,心境早已如古井無波,豈會為一跳梁小醜所動?”
“他這是在‘守拙’。”
“守拙?”宋和不解。
“對。”崔瀺的語氣無比篤定,
“先生的境界,已到了言出法隨的地步。一言一行,皆係天下因果。他若開口,便是天機。天機,不可輕泄。”
“所以,他非到關乎國運興衰,天下存亡的大事,絕不再輕易開口。先生越是沉默,就說明,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將是石破天驚!”
宋和聽完,倒吸一口涼氣,隨即便是深深的敬畏與期待。
於是,整個大驪王朝的高層,都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共識。
逍遙國師林安,惜字如金。
他若不開口,便是天下太平。
他若一開口,便是天翻地覆。
沒人再敢去揣測林安的心意,也沒人敢去違逆他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意願”。
聽竹王府的規格,在宋和的親自授意下,再次提升。
各種天材地寶,珍稀典籍,流水一般地送進王府,堆滿了庫房。
林安對此一無所知,他隻是覺得,自己的“牢房”,變得越來越華麗,也越來越堅固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這種被強行架起來的“言出法隨”之名,早已隨著各種或真或假的傳聞,跨過了大驪的邊境。
北方的蠻族王庭,東海的仙家島嶼,西域的佛國淨土,南疆的巫神殿堂。
甚至,在那浩然天下的文廟之中,在那青冥天下的道觀之內。
一些真正站在雲端之上,俯瞰人間百態的視線,開始若有若無地,投向了東方這座小小的王朝,投向了那個被迷霧籠罩的聽竹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