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
水仙的三個字,帶著洞悉一切的篤定,砸在小川子的耳中。
小川子猛然抬頭,眼裡滿是難以置信。除了相依為命的妹妹,從未有人如此肯定過他。
接下來水仙的話,更是將他砸得暈頭轉向:
“你在我身邊當值一天,便享有一天鑽研醫術的自由。平日裡若無緊要差事,你想看多少書便看多少。若是需要旁的醫書典籍,或是尋常草藥,隻要不是價比千金的罕見之物,提前知會我一聲,我儘量幫你弄來。”
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他,小川子隻覺得暈乎乎如在夢裡,聲音都打著顫:“真......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不過,”水仙話鋒一轉,翻起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皓腕,“作為交換,你要替我診一診脈。”
看著水仙伸出的手,小川子臉上喜色漸消,變得猶豫起來。
雖說他看了上百本醫書,可是,除了給妹妹看病以外,他從未給旁人看過病。
腦海裡,不免響起曾經遭遇過的嘲笑聲。
“一個小太監,還想當太醫不成?”
“無師無門,光啃死書頂個屁用!”
“......”
句句嘲弄,仿若此刻響徹在他的耳邊。
他眸中光彩黯淡,垂下頭:“謝小主抬愛......奴才才疏學淺......”
“我信你。”水仙打斷他,聲音清越,“不相信你的人,是你自己。身為醫者,怎可不敢為他人醫治?”
醫者?
小川子好似被這個詞蠱惑,鬼使神差地上前跪地,將自己的手指顫抖著搭在了水仙的脈搏上。
他起先還有些緊張,然而,在察覺到脈象的異樣後,他徹底陷入了專注。
片刻後,小川子深深地皺緊了眉頭,他左右瞥了一眼侍立的銀珠和香嵐,欲言又止。
銀珠何等機敏,立刻拉著尚有些懵懂的香嵐悄然退出了內室,隻留下水仙與小川子二人。
小川子這才緩緩開口,“小主......您的體質似是與旁人有些不同......”
“滑利如珠走盤,往來流利,應指圓滑,隱隱有聚氣成珠之兆......這......這分明是極易受孕之象!”
“你沒有診錯。”
水仙緩緩收回手腕,重新將袖口垂落。
“昨日剛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為我診脈,而他並無察覺。”
“小川子,”她的目光落在小川子蠟黃卻此刻煥發著彆樣神采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旁人或許會低估你,但你自己不要低估自己。”
“小主......”
小川子目光動搖,心中生出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眼下,卻非有孕良機,”水仙的手掌輕輕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眸光幽深。
雖說昭衡帝現在正是急需一個子嗣的時候,可她根基未穩,這個孩子是她手中的王牌,必須推遲懷孕時機,在她選定的時機來臨!
太後壽宴上的反胃令她警覺,她深知自己這易孕體質的霸道,前世鴇母教授的避孕之法並不算嚴謹,以及昭衡帝接連不斷的寵幸......她需要雙重的、萬全的保障。
“你可有辦法配出不傷根本、卻能暫緩有孕的方子?”
小川子眼神一凝,沒有絲毫猶豫,用力點頭:
“奴才知道幾張古方,可調陰陽,暫緩珠胎,於身體無礙。”
“好!”水仙眼中流光輕閃,“此事就全權交予你。避開內藥房,所需藥材暗中籌措。此事......關乎你我性命,務必慎之又慎!”
身為後妃,卻不想懷孕,在如今被傳絕嗣的帝王後宮裡,是個極大的罪行。
一旦敗露,便是滅頂之災!
小川子自然深知其中利害,神情肅然,重重叩首:
“小主放心!奴才縱死,也絕不讓此秘泄露半分!”
得了水仙的信任與托付,小川子如同枯木逢春,迸發出驚人的能量。
那個總被嘲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小太監,竟在短短三日內,就將第一批避子丸藥配製妥當。
他甚至思慮周全,擔憂丸藥裝在瓷瓶裡容易引人注意,又耗費一日功夫,精心改造了一隻水仙的金鐲。
他將鐲壁內部巧妙鏤空,填入藥丸與細軟棉花。如此一來,藥丸被穩穩包裹,行走坐臥皆安靜無聲。
水仙將那特製的金鐲扣在腕間,輕輕活動,確認毫無破綻後,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昨日宮女探親,你見過銀珠的母親了?”
每個月,宮女的家人皆可入宮探親,水仙提前安排小川子去為銀珠母親診脈。
小川子頷首,“是,奴才已為老人家仔細診過。她所患之症頗為罕見,幸而奴才曾在一卷前朝孤本上見過類似記載。隻是......”
他頓了頓,觀察著水仙細微的神情,“所需幾味主藥價格不菲,其中一味雲夢草更是生長於北地苦寒絕壁,極為難尋。”
“無妨。”水仙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道:
“治病的銀錢藥材,皆由我來承擔。她母親受苦多年,你多費心,務必保她安康。”
深宮險惡,危機四伏。她不能讓銀珠跟著她賣命,又不給足量的銀錢。
她答應治好銀珠的母親,就定會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