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即使用儘心機,爭得帝王片刻垂憐,也沒有任何家族可以為她撐腰。
君恩淺薄,不知何日就會消散。
昨夜易妃複寵的輕易,以及今日皇帝看似安撫實則施舍的姿態,於她都如喉間哽刺,難受至極。
沒有根基,在這吃人的後宮,她永遠都隻是一現的曇花,隨時可能被易貴春那毒婦再次撕碎!
水仙努力冷靜沉思,她重生歸來,難道就是為了再一次品嘗這無力的滋味?
“小主,拓跋常在來了。”香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猶豫,“說是......來探望小主。”
拓跋常在?
聽到這個名字,水仙略有些驚訝地抬眸。
這位來自北方部落的奇女子,在她受寵的時候隻與她偶爾敘話,從未踏足承明殿。
怎麼眼看著易妃複寵,她的承明殿勢必會冷落少許,拓跋常在卻在這時來了?
後宮裡儘是拜高踩低之人,拓跋常在這類雪中送炭的,卻是少有。
“請進來吧。”水仙收斂心神,重新坐直身體。
拓跋常在很快走了進來。她今日穿著一身火紅的騎裝,勾勒出高挑矯健的身姿,一頭微卷的長發用彩繩隨意束起,臉上未施粉黛,帶著草原陽光曬出的健康光澤,笑容爽朗。
“水仙答應,沒打擾你吧?”她聲音清脆,帶著一絲不拘小節的灑脫,徑自在水仙對麵的繡墩上坐下,動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宮中。
“拓跋姐姐說笑了,你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水仙示意香嵐上茶,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與其他後宮嬪妃虛與委蛇的客套不同,拓跋身上有種讓她感到些許放鬆的真實感。
拓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掃過水仙略顯蒼白的臉,直言不諱道:
“昨夜的事,我都看到了。那易妃,哼,好手段!一塊破石頭就把皇上哄得團團轉。”她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
水仙心頭微動,謹慎道:“易妃娘娘也是為大齊祈福,一片忠心。”
“得了吧!”拓跋常在擺擺手,渾不在意水仙的場麵話,“什麼忠心不忠心,她在後宮整天吃香喝辣,哪有半點惦記過前線的將士!我們草原兒女,最煩這些虛偽之人。”
她放下茶碗,身體微微前傾,看著水仙的眼睛,認真道:“水仙,我看得出來,你跟她不一樣。你有心,她沒有,你會比她走得更遠......”
拓跋看著灑脫不羈,實則心細如發,她的話點到為止,說到這裡話音一轉,“再說了,你比她好看多了,我喜歡跟你當朋友。”
水仙被她直白的誇讚弄得微微一怔,隨即失笑:“姐姐過獎了。隻是易妃姐姐有家族倚仗,終歸是底氣十足。”
“家族?”拓跋常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嗤笑一聲,“水仙,你太把家族當回事了!有時候啊,家族未必是助力,反而是天大的累贅!”
水仙猛地看向拓跋,隻見這位向來灑脫的異域公主,此刻臉上帶著一種深切的疲憊和無奈:
“就像我。我是拓跋部落首領的女兒,聽起來很風光是不是?可你知道我們部落歸順大齊後過的是什麼日子嗎?窮!窮得冬天連足夠的牛羊都保不住,老人孩子餓得嗷嗷叫!朝廷的賞賜經過層層盤剝,到我們手裡還能剩下多少?”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皇上當初下旨,要從歸順的部落首領家中選適齡女子入宮。我是公主,我覺得我有責任,我要入宮,做部落和大齊的橋梁,為我的族人爭取更好的生活!”
“我以為,隻要我入了宮,成了皇上的妃子,就能讓皇上看到我們拓跋部的困境......”
拓跋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滿是苦澀和無力:“可入宮後我才知道,我太天真了。這後宮是什麼地方?是另一個戰場!比我們草原部落間的爭鬥還要複雜陰險百倍!”
“我一個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信奉實力為尊、女子當自強的部落公主,在這裡,連頭都低不下去!更彆說像那些貴女一樣,去曲意逢迎,去耍心機爭寵。我格格不入,我笨拙,我得罪了很多人。彆說替族人說話了,我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幾次!”
她看向水仙,眼神真誠而帶著同病相憐的意味:“水仙,你知道嗎?入宮這麼久,你是我第一個覺得能說上幾句話的人。你身上沒有她們那種令人作嘔的虛偽和算計,雖然你也不是個嫩瓜秧子,但我覺得你......不一樣。”
拓跋常在深吸一口氣,歎道:“所以,看到你被易妃那樣算計,我忍不住想過來跟你說說話。”
“嘿!彆被家族兩個字困住了!易妃有家族又如何?她父親給她送祥瑞,難道不是想借她在皇上麵前邀功,鞏固他們易家的地位?她敢行差踏錯一步,連累的就是整個易家!她不過是易家放在後宮的一枚有用的棋子罷了!就像我,是拓跋部放在後宮的......貢品。”
她站起身,拍了拍水仙的肩膀,帶著草原兒女的豪氣,眼神卻無比通透:“沒有家族,未必是壞事。”
說完,她也不等水仙回應,揮了揮手:“走了!看著你沒事就好!有空來我宮中找我騎馬,悶在這四方天裡,骨頭都要鏽了!”
話音未落,那抹火紅的身影已經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承明殿,留下滿室颯爽的氣息。
水仙怔怔地留在原地,拓跋常在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在她混沌絕望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塊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是啊!她一直鑽了牛角尖!
易妃有家族又如何?家族能帶給她榮耀,同樣易妃也能拖累整個易家!
易貴春再囂張,她敢不顧易家的名聲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考慮會不會連累她那個在朝堂上的父親!她水仙有什麼?除了這條命和滿腹的仇恨,她一無所有!
正因為一無所有,她才無所畏懼!她可以行險出奇,可以不用顧忌任何人的眼光和拖累!
水仙的腦子飛速轉動起來,前世今生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激烈碰撞。漏洞......一定會有漏洞!易家父女都不是聖人,他們做的那些肮臟事,不可能天衣無縫!
就在她苦苦思索,試圖從記憶的塵埃裡抓住那一絲靈光時......
“小主!不好了!”銀珠腳步匆匆,帶著明顯的怒氣闖了進來,臉色鐵青,“易妃娘娘......她、她帶著人朝咱們承明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