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乍暖還寒時候。
一夜春雨後,通州城東轉角周家那處宅院的桃花滿枝頭,千樹映小樓。
白日瞧著粉嫩一團,到了夜間,山桃花也變得白沁沁的,乍一看像遍地開滿的靈花。
周家一門兩進士,牌匾上書“嘉爾丕績”四個金燦燦的大字,由當今陛下親自書寫,內務府裱製以後送來,告慰死在任上的那位周家大老爺。
而此刻的周府,安靜得如同周家大老爺死訊傳來的那一晚。
那個晚上,也是靜悄悄的。
也是陰森森的。
西邊耳房的柴房外,左右立著兩個值守的丫鬟。
丫鬟們守了兩個時辰,前院亂做一團,無人看顧他們這頭,以致二人到了眼下還餓著肚子。
其中一粉衣丫鬟心煩意亂,便對著柴房內那身影喊著:“要我說,早晚都是個死,索性現在一根白綾吊死自己,還落個清靜。真開了祠堂斷是非,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另一個丫頭勸她,“阿笙你小點聲!當心二少奶奶聽見!”
“聽見又如何?”那丫頭不以為然,“她既做得出,就彆怕人說!明兒個整個通州城都知道周府的二少奶奶在老夫人的壽宴上偷人…哎喲…真是提起來都害臊!”
那丫頭唉聲歎氣,“就是可憐青玉姐姐!她千好萬好,偏偏跟了個這樣的主子!眼下還不知道要被怎樣連累!”
徐青玉啊。
兩年前沈玉蓮帶了幾個陪嫁丫頭,其中那位青玉姑娘臉蛋生得好,性子溫柔,對誰說話都是溫聲細語。自從入府後,滿府人便沒有不喜歡的。
如今徐青玉年方十七,已經過了婚配的年紀,卻還守在沈玉蓮身邊。沈玉蓮逢人便說自己這丫鬟得力,又跟自己感情好,不舍得放出門子去。
可明眼人誰瞧不出,沈玉蓮就是個繡花枕頭,說錯話、辦錯事是家常便飯,也幸虧徐青玉一直跟在身後擦屁股。
眼下,沈玉蓮偷情被抓,青玉姑娘作為貼身丫鬟,自然免不了被牽連。
若是運氣不好,這條命也保不住!
另一丫頭歎氣:“主子們鬆了褲腰帶倒是快活,連累的卻是我們這些下人!”
話糙理不糙。
可這話著實…有些太糙了。
丫頭眼神變得渾濁,“聽說奸夫被抓的時候,腰上還纏著少奶奶的肚兜…黃燦燦的肚兜就勾在那牆頭上,被風這麼一撩…唉!給吹到大街上了!還是青玉姐姐派人去撿回來的!咱們這位少奶奶抵死不認,非說那肚兜是青玉姐姐的!嗬,糊弄鬼呢!”
兩人肆無忌憚說起下午那場驚天動地的熱鬨,隔著窗牖,聲音清清楚楚傳到柴房內。
片刻。
門縫間遞出一根蘭花鎏金簪子,沈玉蓮的半張臉隱在門後,廊下燈籠晃動,她的臉猶如鬼魅。
“阿笙,勞煩你,我想見個人。”
那丫鬟立刻摟了簪子,“少奶奶要見誰?”眼珠一轉,“眼下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在前院審案,您要是想求情,這會子可不是時候。”
“我不見老夫人,也不見夫人。我要見我的丫鬟青玉。”
隻是一個丫鬟而已——
丫鬟掂了掂重量,應了,“你且等著。”
沈玉蓮焦灼等著,她在屋內徘徊,想著下午的場景,卻想不出哪一步出錯。
今兒個是祖母生辰,席間她不免多喝了兩杯,迷迷糊糊在床上感覺有冰涼手指鑽進中衣,她本能地蜷縮身子,卻連一根指節都抬不起來。
要不是徐青玉一腳踢開門,將那狂徒從她身上拉起來,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