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天完全黑透,廊下油紙燈光色滲人,沈玉蓮仍然沒有回來,徐青玉難免開始焦心。
遠遠的,春桃她丈夫冬青鬼鬼祟祟的來跟她通風報信,他提著燈籠,臉色蒼白似鬼,拉著徐青玉的衣袖便道:“出事了。你快去後院看看,紫娟…她…怕是不行了。”
徐青玉臉色唰的一沉。
紫娟還真去前院了!
秋霜一下跳了起來,冬青剛見了血,肩膀抖若篩子,提的燈籠也搖搖晃晃,“紫娟靠近祠堂偷聽被夫人發現…又說了些胡話惹惱夫人,當場叫夫人給亂棍打死!你快去瞧一眼吧,她要斷氣了!”
秋霜身子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徐青玉扯住她,牽動胸口的傷,疼得臉色霎時一白。
周隱為遮掩自己不育之事,夥同堂弟周平裡應外合借腹下種,後東窗事發,又以逼她做妾之事挑撥主仆關係,阻止她繼續深究。
沈玉蓮在她挑唆暗示下,又有娘家人撐腰,今晚勢必要大鬨一場。
如此她也能報周隱那一腳之仇。
沈家那位老夫人有兩分本事,必定能從周家撕下一塊血肉下來,那周隱以後也要夾起尾巴做人。
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把算盤打到她的身上。
今夜三堂會審,周沈兩家交手,前院應當被圍得嚴嚴實實,就算紫娟去那附近打探消息,也不能突出重圍竄到夫人和老夫人跟前!
可誰知紫娟竟然真闖了進去!
徐青玉和秋霜奔走夜色之中,很快便到了後院中堂之中。
青石地板上,紫娟的屍身被草席一裹,尚且還有餘溫,可是大量的鮮血從她股間流出,身下衣裙仿佛被血浸泡著,濕潤潤的,順著草席流到地板上。
秋霜一把扯開她身上的白布,又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下探,隨後猛的縮回手指,跌坐在地板上。
秋霜淚水洶湧而出,“死了…真的死了!”
一個時辰前,她還會說話、會生氣、會冷嘲熱諷,眼下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徐青玉胸脯起伏,手緊握成拳,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猶如蜿蜒的碩大蜈蚣。
當真是…命如草芥。
她終究是低估了這一紙賣身契的重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無路可逃。
心中仿佛有一頭困獸亂竄,戾氣無法平息。
兩個小廝剛將紫娟的屍身抬到後院,周府主家算是厚道,平日裡不曾苛責虐待奴婢,更彆提亂棍打死一個奴才。
那兩人躲得老遠,麵有懼色,“天氣熱,屍體可放不住,放周府給主家招晦氣!你們還是快些通知她老子娘來領回去。”
秋霜哭著說道:“她爹娘早死了!隻有個大哥在鄉下種地!”
“那…你們自己想辦法。不然等明兒個傍晚,我們隻能一卷草席扔亂墳崗去!”
通州城內有宵禁,眼下誰都出不了周府的大門,徐青玉強撐身體,從袖囊裡摸出銀子遞過去,“鄭二哥,更深露重,也不好現在處置。辛苦您二位多看著一些,明日若有動靜,立刻來通知我。”
那鄭二哥並不肯拿銀子,“罷了,都是做下人的,命苦!我給你守著,最遲明日就得拖出去。彆觸了主家的黴頭牽連我!”
紫娟的屍體不好放去沈玉蓮的院子,隻能擱置在柴房,這開了春天氣熱,一兩日以內就得處理。
徐青玉提著一盞燈往回走。
秋霜瑟縮在她身邊,身子冰涼發抖。
眼下祠堂那邊事情已散,隱約聽見嘈雜聲,秋霜拉著她腳步一頓,臉上全是驚恐的淚水,“等等…等主子們先過。”
徐青玉反手握住她冰涼的手,小娘子聲音沙啞得如同喉嚨間卡了沙礫。
“彆怕。”
“她是她,我們是我們。”
“我們不會成為紫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