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劇落幕,太清殿空了下來。
長老們狼狽退場,弟子們作鳥獸散。
一個年輕弟子出門時沒看路,一頭撞在師兄背上,兩人滾作一團,爬起來後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們離開時,再無人敢用嫉妒或不屑的視線去看那個少年。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駭與敬畏的目光,像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禁忌。
能讓仙道至尊不惜撕破臉皮,對抗整個宗門也要護著的人,早已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疇。
偌大的殿宇,隻剩下高台上的謝清寒,與台下的顧劍辰。
還有那三縷從香爐中升起的,筆直如劍的青煙。
謝清寒從白玉蓮台上走下。
一步,一步。
那雙曾踏碎過魔尊頭骨的雲履,此刻落在光潔如鏡的地麵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顧劍辰的心跳上。
她走得很慢,剛剛那句“本座授意”,為顧劍辰扛下了所有,卻也將她自己架在了昆侖萬年的法度之上。
她贏了,可身上那股屬於仙道至尊的、俯瞰眾生的氣場,卻淡去了幾分,多了一絲屬於“人”的疲憊。
她來到他麵前。
“跟我回去。”
她沒有看他,隻是丟下這四個字,便轉身向殿外走去,背影決絕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
返回天樞峰的路上,雲霧繚繞,兩人一路無言。
顧劍辰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恰好三步的距離。
他的心神,早已沉入一片嶄新的天地。
識海中,《逆心魔典》的漆黑古卷正緩緩展開,每一個古字都散發著誘人墮落的微光。
這魔功與係統簡直是天作之合。係統讓他“看”到情緒的數值,而魔典,則讓他真正“品嘗”到情緒的滋味。
他第一次嘗試運轉魔典。
嗡——!
整個世界,瞬間變了。
路邊驚慌避讓的弟子,他們身上散發著淡藍色的恐懼,味道像冰鎮過的薄荷,清涼刺鼻;
其中還夾雜著一絲米黃色的好奇,像是剛出爐的、帶著奶香味的粟米餅。
空氣中,還殘留著太清殿內,那些長老們潰敗時逸散出的,死灰色的絕望與不甘,像放置了太久的陳皮,又苦又澀。
他的感知,最終彙聚於前方那道白色的背影。
一層稀薄的、白色的霧,包裹著她,那是名為“疲憊”的味道。
而在那層疲“疲憊”之下……是幾乎要沸騰,甚至化為實質的,濃烈到恐怖的紫色岩漿海。
灼熱、粘稠,帶著要將一切都烙上自己印記的瘋狂。
這就是占有欲的“質感”。
比係統那串冰冷的數字,要生動千萬倍。
然而,在這片紫色的岩漿海洋最深處,顧劍辰還“觸碰”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冰冷刺骨的東西。
一縷微不可查的,銀黑色的線。
那是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後怕。
原來,高高在上的師尊,也會害怕。
她在怕。怕他真的被那些長老定罪,怕她還沒來得及把他鎖好,他這隻漂亮的小鳥就飛走了。
今日之舉,名為庇護,實為囚禁。
她怕的不是他受傷,而是怕他……逃走。
顧劍辰的唇角,勾起一個無人察覺的弧度。
師尊啊,你這金屋藏嬌的戲碼,可真帶勁。
天樞峰頂。
謝清寒停下腳步。
她沒有帶他回寢殿,而是站在了主峰的陣眼之上。
她抬起手,十指如穿花蝴蝶,飛速掐動法訣。
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從她指尖飛出,沒入虛空,融入山體。
整座天樞峰,發出了低沉的轟鳴。
籠罩山峰的雲霧,變得愈發濃厚,其中隱有電光流轉。
原本隻是防止外人闖入的防禦禁製,在這一刻,性質徹底改變。
它變成了一座真正的,天衣無縫的囚籠。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身。
那雙幽深不見底的鳳眸,死死地鎖住顧劍辰,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