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劍辰抱著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懷中的軀體尚有餘溫,卻已沉寂如萬古寒冰。
身後,是昆侖無數長老、弟子驚懼、猜疑、忌憚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無視。
上古戮仙劍體,帶給他的不隻是力量,更是一種對自身、對力量、對殺意的絕對掌控。
他走過,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退開,讓出一條通路。
無人敢攔。
那不是畏懼他的修為,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是生命麵對“天敵”時的本能退避。
此刻的顧劍辰,就是一柄剛剛痛飲過神魔之血的絕世凶兵,鋒芒畢露,血氣未乾。
那些養尊處優的長老,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已失去。
一路暢通,重返天樞峰。
踏入清寒宮的刹那,那股足以凍結神魂的寒氣撲麵而來。
往日,他厭惡這股寒氣,它代表著謝清寒的清冷與疏離。
今日,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切。
這股寒氣,能隔絕天地,能屏蔽一切窺探,包括天穹之上那隻無形的眼睛。
他走到那張冰床前,小心翼翼地,將謝清寒平穩放下。
動作輕柔得不像話,仿佛在安放一件世間最珍貴的琉璃。
他自己都未曾察覺,這份珍重從何而來。
一縷新生的金色劍意,自他指尖溢出,緩緩探入謝清寒體內。
這力量為殺伐而生,此刻卻被他以神乎其技的控製力,化作了最精微的探針。
結果,讓他的心,一寸一寸地沉入無底深淵。
心神俱裂,道心崩毀。
她的靈魂本源,如風中殘燭,蜷縮在識海的最深處,陷入了一場無邊無際的沉眠。
這是自我保護,也是自我放逐。
若不喚醒,她將永墮於此,再無歸期。
他靜立床前,凝視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大仇得報的狂喜,早已如退潮般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令人恐慌的空洞。
還有一份他無法理解,也無從命名的……沉重。
這場戲,他贏了,贏得徹底。
可喧囂落幕,舞台之上,隻剩下他,和這個被他親手推下深淵的……女人。
不。
是他的師尊。
……
思過崖的驚天血案,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如一場瘟疫,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座昆侖仙山。
“聽說了嗎?宗主為救那孽徒,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什麼?顧劍辰那魔頭,竟有如此手段?”
“何止!據說他已墮入魔道,在思過崖獨戰數位長老,最後還挾持了宗主!”
“天!我昆侖萬年基業,危在旦夕!”
流言如刀,人心惶惶。
在這座仙道魁首的宗門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時,總有人能從腐臭中,嗅到權力的芬芳。
議事大殿。
一名身材微胖、眼神精明的長老,聲淚俱下,捶胸頓足。
“諸位!宗主為奸人所害,生死未知!國不可一日無君,宗門更不可一日無主啊!”
正是平日裡最擅鑽營的劉長老。
“劉長老所言極是!我等必須穩住大局!”立刻有人高聲附和。
劉長老撫著長須,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痛與決然。
“我提議!立刻成立長老會,共掌宗門!
“眼下第一要務,便是將那魔頭顧劍辰拿下,繩之以法!
“給我昆侖一個交代!給天下一個交代!”
“附議!”
“附議!”
野心在“為宗門好”的大旗下,迅速集結。
很快,長老會的第一道命令,傳遍昆侖。
戒律堂長老王允帶隊,彙集宗內數十名金丹、元嬰期好手,氣勢洶洶,劍指天樞峰。
其任務有二:
1、拿下魔頭顧劍辰。
2、“請”回宗主,由長老會“代為照看”。
濃烈的殺伐氣,將整座清寒宮圍得如鐵桶一般。
“顧劍辰!你這孽畜!滾出來受死!”
戒律堂長老王允一聲爆喝,真元鼓蕩,聲震四野。
“吱呀——”
在一片死寂中,清寒宮的大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