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真誠得沒有一絲雜質。
因為這本就是真實發生過的,在他那被遺忘的,慘烈的第一世裡。
“那時候,我覺得天永遠是灰的。”
“父皇不愛,母妃早逝,滿宮的兄弟,都當我是個可以隨意欺負的廢物,連太監的狗都敢對我吠叫。”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自嘲與沙啞。
“是你。”
“像一隻不知天高地厚,撲棱著翅膀的傻蝴蝶,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麵前,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還帶著你體溫的桂花糕,硬塞給了我。”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寧白露的手背,那裡的肌膚細膩而冰涼。
“那塊糕的甜,是我整個童年裡,唯一的一點光。”
轟!
這突如其來的、無比真切的回憶,像一道無可抵擋的暖流,瞬間擊穿了寧白露腦中所有的混亂與驚疑。
她當然記得。
那個總是沉默著,眼神卻像頭受傷的小狼一樣,又倔強又可憐的小皇子。
她隻是沒想到,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他竟然,把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記了這麼多年。
何歲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那一聲歎息裡,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疲憊,孤獨,還有濃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憂慮。
“後來,我莫名其妙地,坐上了這個位置。”
“所有人都對我山呼萬歲,以為我風光無限,權傾天下。”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帶著刺骨的孤獨。
“可他們誰也不知道,朕……走的每一步,腳下都是萬丈深淵。”
“廢顧氏,屠叛軍,朕的手上,沾滿了永遠也洗不乾淨的血。”
他猛地轉過頭,用一種近乎逼視的目光,緊緊地,死死地,盯著寧白露。
那眼神,不再是君王。
而是一個在懸崖邊上,已經搖搖欲墜的男人,在向這世間唯一可能抓住他的人,發出無聲而絕望的求救。
“有時候午夜夢回,我都會被那些猙獰的臉驚醒,我一遍遍地問自己,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白露,我的梓潼,我害怕。”
【情緒鋪墊到位,該上價值了。】
【係統,你準備好接收朕的劇本了嗎?】
何歲心中冷笑,臉上卻隻剩下無助。
“我怕這至高無上的權力,會把我最後剩下的一點‘人味’,都吞噬乾淨。”
“我不需要一個高高在上、母儀天下的皇後。”
“朕需要的,隻是一個能在我快要變成瘋子,快要墜入深淵的時候,能用儘全力,死死拉住我,不讓我掉下去的妻子。”
他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嘶啞,像是在哀求。
“你……還願意像當年那樣,再給我一塊桂花糕嗎?”
這番話,不是表白。
是剖心。
是將一個帝王最深邃、最黑暗、最脆弱的恐懼,血淋淋地,毫不保留地,捧到了她的麵前!
寧白露心中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碎得一乾二淨。
腦海裡那個冰冷的係統,那個莫名其妙的任務,在這一刻,都被她徹底拋到了九霄雲外。
原來……他還是他。
他還是那個會因為被太傅責罰,而偷偷抹眼淚的小皇子。
即便他如今是殺伐果斷、令天下臣服的帝王,可他的內裡,依舊藏著那樣一片需要人去拚命嗬護的、柔軟到讓人心碎的地方。
一股強大到無法抑製的憐惜與愛意,從她心底最深處,如火山般洶湧而出。
她反手,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握住了何歲的手。
那雙盈滿水汽的明眸裡,是前所未有的心疼,與足以焚儘一切的堅定。
“陛下……”
她哽咽了一下,旋即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勇氣,改了口。
“何歲。”
“你放心。”
“不管你將來變成什麼樣,不管你手上沾了多少血,我都會在你身邊。”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卻字字鏗鏘,如同誓言。
“我,以後就是你的那塊桂、花、糕!”
話音落下的瞬間。
她腦海中那個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種程序錯亂般的狂熱,再次炸響!
【警告!警告!任務目標情緒波動超出安全閾值!】
【檢測到宿主與君王達成深度靈魂共鳴!情感鏈接強度判定為:最高級!】
【新手任務……判定為……超……超……超額完成!】
【獎勵翻倍!鳳儀值+500!】
【“慧眼識人”天賦已永久固化!恭喜宿主,從今往後,你將永遠能看穿君王的“真實”想法與需求!】
一股磅礴的暖流湧遍全身,寧白露卻已無暇顧及。
她的眼中,她的全世界,隻剩下眼前這個將自己最脆弱的靈魂,都毫無保留托付給她的男人。
何歲看著眼前對自己充滿愛憐、崇拜、與奉獻的皇後,看著她那雙不含一絲雜質的純粹眼眸,心中那片名為“理智”的永凍冰湖,也極其罕見地,泛起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波瀾。
她的真情,不是假的。
這一點,他能感覺到。
因為,在原本的亡國之君劇本中,這個甚至都不是他皇後的女孩,也會義無反顧地,為他擋下了致命的箭矢、壯烈殉國。
但下一秒,冰湖便重新凍結,比之前更加堅硬,更加寒冷。
他清醒地知道,真的愛護這片純粹,就要徹底馴化那個妄圖寄生在她身上的東西。
得到她的真心,隻是第一步。
這場以帝王為獵人,以新後為誘餌,以係統為獵物的曠世陽謀。
今夜,才剛剛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