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回來,就看到一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小男孩,背著一個鼓鼓囊囊、尺寸幾乎有他半個身子那麼大的雙肩書包,蔫頭耷腦地被一個女人推著往外走。
女人三十多歲,燙著方便打理的短卷發,臉上帶著長期睡眠不足的憔悴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焦慮感,眉頭緊緊鎖著,嘴唇飛快地開合。
“…快點小宇!磨蹭什麼!回家還有三頁口算題卡沒做!英語單詞今天必須過完第二單元!剛才在車上讓你聽的那段聽力,最後兩題是不是又走神了?說了多少遍要專注!你這樣怎麼考育才附小?啊?”
她的語速又快又急,像一挺火力全開的機關槍,每一個字都帶著無形的壓力,砸在名叫小宇的男孩頭上。
小男孩的頭垂得更低了,小手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角,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他臉色有些蒼白,眼下也有著淡淡的青影,完全不像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活潑模樣。
女人身後跟著一個同樣疲憊的男人,戴著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袋浮腫發青,幾乎可以媲美國寶熊貓。
他手裡拎著一個裝著飯盒的袋子,沉默地跟在後麵,看到差點撞上的陳默,勉強擠出一個極其疲憊、近乎虛脫的笑容,算是打過招呼。
女人——王娟,這才注意到門口站著的陳默。
她機關槍似的訓斥聲戛然而止,眼神迅速在陳默身上掃了一圈。
那目光帶著都市鄰裡間慣有的疏離和審視,像掃描儀一樣評估著新鄰居的年齡、穿著、可能的工作性質,以及最重要的——有沒有小孩?
會不會吵鬨?
會不會影響她家小宇學習?
評估的結果似乎讓她稍微放鬆了一點點緊繃的神經(陳默看起來不像有孩子的樣子),但那眼神深處,依舊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如同護崽的母獸。
“哦,新搬來的?”
王娟的語氣談不上熱情,但也算客氣,隻是語速依舊很快,
“我是對門的,姓王。這是我家老林,兒子小宇。”
她指了指身後的男人和孩子,然後目光又落回陳默臉上,
“我們這棟樓隔音還行,不過晚上十點後還是儘量安靜點好,孩子要睡覺,早上五點就得起來晨讀。”她的話語與其說是提醒,不如說是單方麵的宣告。
“啊,是是是,一定一定,我叫陳默。”
陳默連忙點頭,對這種撲麵而來的“雞娃”氛圍感到一陣窒息。
他看著那個被巨大書包壓著、像小老頭一樣的小宇,心裡莫名有些發堵。
王娟顯然沒有寒暄的興致,匆匆點了下頭,就繼續推著(或者說催促著)小宇往電梯間走:“快點!電梯來了!彆浪費時間!時間就是分數!”
林海再次對陳默露出一個抱歉又無奈的苦笑,快步跟了上去。
電梯門合上,還能隱約聽到王娟快速而嚴厲的叮囑聲。
陳默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