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深夜裡,綿綿細雨朦朧青山遠霧,小曲村外的半山腰上火光閃爍,山間偶有傳來一兩聲野鳥低鳴。
一行十餘人手持提燈,身披蓑衣,沉寂無聲的走向山林深處。這些人個個身形壯實,手掌上帶著厚重的老繭,一看便知是務農的好手。
老江神色頹廢的任由左右兩個壯漢架著他的身子,半挾持般的往那處地方走去。他渾濁的眸子裡隱藏著濃重的恨意,不經意間掠過最前方的三人。
這三人身形挺拔,步履沉穩,且蓑衣之下還穿著玄色的輕甲,背負長劍或手持闊刀,目光如炬,天堂飽滿,多半是江湖中的高手。
自己下半身的雙腿筋骨就是被那手持闊刀的男子硬生生折斷的。
“老江,怎麼走了大半時辰還不見你說的那地方?”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卻是那三名武林高手身後的一個短須老者開口問道。
見這老頭問話,壓抑的恨意忍不住讓老江聲音冷道:“當年少爺下葬時,老爺特意著人在山中尋的風水寶地葬之。所以才偏僻了些,免得被人發覺。
老村長,你可不要反悔。我帶你們尋到了少爺墓地後,放我家那混小子一命。”
“嗬嗬,老江你放心便是。這世道,沒誰會和真金白銀過不去。等尋到了墓地,下山後我便當著你的麵放了他。”
短須老頭笑眯眯的答應著,然後回頭對身前的三人恭聲道:“還是三位大人神通廣大,這白家老仆已逃走了數月,還能被大人給抓回來。
隻是這白家當真有那傳聞中的密寶嗎?連老江這白家忠仆都絲毫不知情,我隻怕白費了幾位大人一番功夫。”
三人中左側的負劍中年男子冷笑道:“忠仆?世間哪有什麼忠死之仆?不過是利起而忠,利儘而散。他不還是帶我們來尋這墓地了?
至於這墓地的密寶,你這老山賊想多活幾年的話還是不知道為好。”
聽著前頭幾人的交談,老江心中不為所動,老爺家中的宅地田產,甚至金銀密錢他都知曉一二,哪裡有什麼密寶?多半是這些人從東北舊地打聽到了白家曾經是關東之外的大家族,那些用來遮掩行當才傳出的異事。
念起舊主,老江心中不禁哀意上湧,老爺為躲避仇家追尋,和關東戰亂之禍,特意遠遷千裡,來到了這中原之地,尋了個小山村想著當個富地主安養餘生。
誰料這亂世來的太快,也怪這小曲村的村民表麵上是淳樸山間農夫,實際上卻是山賊的窩點。老爺一家剛在此地安居數載,少爺就得了癆病而死。
隨後戰禍波及天下,官府也徹底無法管控山民野村,這波山賊趁亂殺了老爺一家,奪了金銀財寶。唯有他僥幸逃了一命,帶著老爺的唯一血脈順江南下。
卻不料,還是被這些人抓到了。
“是這裡了吧?”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來,三人中那名身無刀劍的男子開口質問道,打斷了老江的回憶。
隻見眼前一處密林鬱鬱蔥蔥,遠遠望去濛濛一片,走入林中不見天日,便不好識得方位。
老江看著眼前密林,他輕歎一聲,自己是沒命能活的了,隻盼望著能為老爺,為白家留下一絲血脈。
他漠然點頭道:“不錯,確實是這處林子。往右行五百步,可見一片槐樹。東起第九顆,老槐樹下,就是少爺的下葬之地。
我已經帶你們到這裡了,該讓我見一見我那孩子了吧。”
“嗬嗬,不急。還沒見到棺木,真假還未可知呢。”老村長笑著摸了下發白的短須,“聽說白家還有幾處密錢之地,還要勞煩老江你帶我們一一尋去。
我們村子裡老老少少百餘口可都離不開這些俗物呢。”
老江心中一寒,這些密錢可是隻有他和老爺才知道的,連白家的女眷都不知曉。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
老村長意味深長的笑了聲,沒有答話,隻伸手一指,示意兩側的漢子架起他在前帶路。
一行人穿行密林之中,燈盞裡的火光閃動,山風吹動細雨更急,眾人身上的蓑衣邊角低落水珠,泥濘的地麵上留下兩排深淺不一腳印。
樹上一處巢穴裡,有鴉兒被驚醒,駐足在枝頭,泛白的鴉目不動聲色注視著林中的人群。
老村長站在一顆槐樹下,兩個漢子把渾身濕透的老江一把扔在了地上,土泥糊上了他的額頭,鬢發散亂,顯得十分狼狽。
他從泥土裡抬起頭來,仰視著麵容有些猙獰的老村長,雙膝的斷骨處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你看清楚了,是這裡嗎?”老村長一把抓起他的頭發,手掌上露出淺淡的刀劍傷痕,厲聲道:“如若敢欺騙我等,耽誤了大人事情,不但你,連同你那個寶貝兒子都要一起沒命。”
老江忍住心中的恨意,悲聲道:“是這裡沒錯,是這裡沒錯。當年還是我親眼看著少爺下葬的,少爺的棺就埋在這顆槐樹下。”
見他這般肯定,老村長才回頭語氣軟了下來,問道:“三位大人,可是即刻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