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有餘,再被旁人喚起這費了千辛萬苦才棄掉的三個字,一種寒氣從腳底下的莞席滲入他的足襪,若冷風拂過他衣內赤熱的肌膚,引起一陣隱秘的顫栗感。
這反應,比軍士子弟服用五石散之後更為劇烈。
寬大的紅袖隨手猛揮,疼痛地打在眼前的女人臉上。他再度掐住她的脖子,神情有些扭曲:“不許這麼叫我!”
木漪冷笑伴著咳嗽,“你覺得羞恥,是嗎?”
謝春深從喉管提起她單薄的身體,一步一步掐著她,朝方才所坐的矮榻上死死摁去,緊接著上半身完全壓製上來,“閉嘴.....”
一用力,木芝再度說不上來話。
一張窒息沉默的臉上,搖曳著窗外楓葉灰黃的毛影,像沉了水破碎的畫,在紙張的裂縫裡偶露幾縷荊州的春光。
謝春深心下這才有些動容,但並非是憐憫。
隻是過去的記憶,他被迫記起。
謝春深與木漪都在荊州長大,荊州城內沿荊河建了許多縣鎮,謝春深與木漪第一次在雲水縣見麵的時候,她的父親還沒病死。
一個有病又弱的家書先生,娶了一個年輕婆娘,夫妻二人看上去都細皮嫩肉,出身富貴,身邊隻帶著這一個女兒。
雲水縣在荊河下遊,已經快出荊州地界,連年河水泛濫,牆潮雨多,年輕人都不肯長留,望去隻剩三兩破爛土房和一幫挨日子等死的老弱婦孺,最窮、最荒。
前朝打仗的時候,軍隊甚至不肯多花力氣將這塊地盤占下來,這樣窮的地方,是不會隻生一個姑娘就了事的。
謝春深在暗處盯著她跟女婢玩水摘荷葉,蓋在腦袋上遮太陽,總之一點也不怯生,便打聽過她們家的來曆。
不為彆的,他生來警惕,不喜歡身邊有他完全掌握不了的人跟事情,這會致使他行為被動。
那年他十二歲,木漪七歲。
後來他知道了,因為雲水縣特彆窮,躲過了戰火,許多流民在戰亂時往這裡逃命,她跟她父母也是其中之一,從北方逃難過來,才來不久。
謝春深很快判斷出,木家那時候還是有點家底的,不然木漪不會配著一個女婢,這女婢還隻負責陪她玩耍。他把這個消息帶回去,告訴家中的泥瓦匠。
他自己就沒那麼好命了。
是個流浪孤兒,爹娘不知,出生地不知,走路都不利索的年紀,被個泥瓦匠撿了回去,用吃剩發餿的糙木糊有一口沒一口喂大。
從小就要乾活,刷碗洗衣那都最為尋常,再大一些,泥瓦匠開始要他跟著出工去幫彆人建房子,削木頭遞磚,他年紀上來了,說想要讀書,泥瓦匠一個磚頭徑直砸過來,在他的腦袋上砸了一個窟窿。
自此,他再也不說這種話,提任何要求。
泥瓦匠不僅打人,還酗酒,當初能撿到他,也是因為喝酒喝到半夜,醉得不輕在草叢裡睡了一晚,從草叢裡將餓暈的他給扒了出來。
小孩子不抗揍,稍微用點力也就弄沒了,所以謝春深小時候沒挨過什麼打,打病了就白養了,泥瓦匠沒有妻兒,孤身一人,爛命一條,撿他回來,就是將來給他乾活的。
眼見謝春深大了之後,那就不一樣了,一來抗揍,二來他長得很漂亮,是真的漂亮,紅唇齒白,比個丫頭還美,身廓又挺拔修長,方圓十裡的鄉民瞧他模樣這般可愛,總照顧一些生意。
修梁、蓋瓦、搭建防潮的地基.......
泥瓦匠因他多掙了錢,就立馬去喝酒,喝了酒爛醉如泥,見到他便又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