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洛陽到燕王封地,快馬加鞭需大半月。
山水集前曹憑人馬已出發十多日,給木漪的大限在二月底和三月之初。
這些日子裡作為張鏡身邊的藥司,她照顧著這唯一的子嗣,雖身無官職,卻承擔了比醫藥署更特殊的一種職責,也因此,作為傳話筒總在皇後和張鏡二宮內頻繁跑動。
有時候戲演的真了,連自己也會騙過去。
她就這樣與皇後一起細心“保護”著這個孩子的出生,期間元稹帝見張鏡被木漪哄得不錯,也曾賞過木漪幾回財帛。
表麵上,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眾人還以為,皇後如今鬥倒了壓她已久的禦史台,再無掣肘,便能真正安心當好國母,可就在這個飄泊大雨天裡,水漫起澆滅了燈籠,木漪帶著旈庭宮的婢女,匆匆踏了磚上水路,急叩皇後殿門。
出麵的女官被兩個婢女撐傘,遮在傘下,並不染水,沉穩地出了殿門,見木漪等人的落湯雞樣,有些嫌棄,並不讓她們幾人進殿:
“娘娘來了小日子,腹痛難忍,這會已經吃了藥睡下,今夜任何人都不該擾。”
木漪在女官轉身時跪下,在大雨裡扯著嗓子,朝著她後背喊:
“九夫人急恙!恐怕.....是要落胎了!”
女官頓住回頭,趕來的宋內司恰聽見這一句,不待反應,上去便給了木漪一巴掌:“木女郎,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一派胡言!”
咒龍子,是死罪。
木漪被扇去地上,整個人撲在水裡,淌了半臉腥泥和落花,黏在臉上。
她吐出一口濁氣,微微閉了閉眼。
幾個婢女在雨幕裡跪著,淒厲地哭成了一片,一人抽抽搭搭道:“救救,救命.....夫人,夫人流了好多血......幾個值班的醫正全都去了,說必須要夜開宮門,請張醫正進宮才能保夫人和小殿下的命.......”
木漪身上的衣服掛著水,沉得似鉛塊拉扯她。
她勉力從水泥裡掙脫出來,挺直脊背,而後在宋內司和女官麵前重重磕頭,聲嘶力竭:“求宋內司稟報娘娘,拿得東陽門宮匙,接張醫正進宮,救九夫人母子!”
雨水力道刺骨,擊打皮肉,無亞於鞭刑,額頭上磕的那處更是疼到裂腦。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是否是上天可憐張鏡,怒斥她口中的欺騙?
可她沒有錯。
她沒有做錯,她隻是要為自己在吃人的洛陽城內,殺出一條活路而已,“事出緊急,眼下千鈞一發,求宋內司喚醒娘娘,請張醫正!”
又重複了這麼一句。
脊背和腦後擊打的雨漸漸停了。
木漪將額頭抬起來,磕頭的磚上已有她留下的血色,她破著額頭,順著眼前的腳往上攀去目光,見女官為宋內司打著傘,而宋內司將自己手中的傘,懸在了她的頭頂。
終於靜了。
宋內司的神情有些暗,卻仍是沉穩的:“你們都先起來,龍子和九夫人重要,可夜開宮門並非一件小事,我要即刻去太春宮稟報陛下,木女郎,你先進去見娘娘。”
木漪咽了咽口水:“娘娘她——”
“娘娘已經醒了。”
宋內司頷首,將傘一遞。
木漪懂了她的意思,抬手,用濕漉漉的手將傘柄接過。
幾個女婢被帶去椒房宮的偏室躲雨,有人看守,不準她們進出,木漪獨自撐傘走過了一段冷冰冰的潮路,由於燈籠燼滅的緣故,即便是椒房宮,也顯得格外淒清。
她入了正堂,見空無一人,要去收傘。
身後忽然劈下一道天公驚雷,厲風撲麵,她沒控製好力道,手下的傘骨折斷。
她冷哼一聲扔了傘,轉身朝天瞪去一眼,“你若公平怎麼早不來可憐可憐我?我為我自己活,自然管不了旁的人!若劈得死我,你儘管來劈,劈不死我,就休來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