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火上澆油
八火上澆油
發布於2025070809:03|公眾章節
元稹帝軟膝,背對她跪倒席上,啞聲:
“我也在贖罪。可你殘害我的孩子還不夠,還要殘害我的兄弟們嗎?”
江磐不認,“何為殘害?!“她拔高了聲音,字字鏗鏘,句句泣血,”陳家扶持你上位,卻迫害我無辜母子,讓我產下死胎終生不妊,每逢月事便疼痛難忍寢食難安!
燕王與張正那封信簿,是鐵證,至於他到底有沒有反心,任他如何狡辯,朝廷也不該信,我當初那樣為曹家自證清白給你們聽,不也無人肯信嗎?我如今做的,都不過是還給陳家罷了,一切都是陳家,咎由自取。”
元稹帝臉色漲紅,眼前昏沉,十根指頭僵硬地蜷縮成拳,肢體不受控製,他甚至不知這兩隻拳頭如何鬆開,漸漸地,逼得自己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充血暴起,久久咬牙後,爆發了一聲哭嚎。
他知道。
若燕王一反,局麵隻剩下失控,陳家再不會擁護於他。可他如今軍權、兵權儘讓,唯一能掌控的這方寸之地,也已經被江磐奪取。
他控製不了了。
他以為能控製住的江磐,也早脫去了他的那根情絲,從牢籠裡掙紮出來,飛向隻有她一人的蒼穹,獨將他留在原地,任他淒厲哀悼。
他手撐著地席起身,反身朝向江磐,是她,又不是她了。
木漪心驚肉跳地旁觀。
眼見元稹帝似下了某種決心,整理了淚濕的衣襟,直愣愣地盯著皇後,而後衝了過去。
“既然如此,那你與我一起死吧!小九,我跟你走!絕不負你!”
元稹帝陷入了一種癲狂之中,他上前用力撲倒皇後,刀身無意刺向他的胳膊,將麵料上的龍身一斬為二,翹在空中的刀尖見血,刺在木漪眼裡。
如豆的冷汗自她臉頰滴落。
若今天任一人死,洛陽城大翻天,九夫人被毒之事無人肯保她,她的命也就交代在這了!
江皇後多年未練武,加之元稹帝心意決絕,那刀劃過元稹帝胳膊之後,頃刻被他奪去,江皇後於奪刀時掙脫己身,朝門外大喊:“來人!陛下瘋了!”
背後起了一陣針刺般的冷意。
江磐轉身,就見舊時愛人麵目猙獰,提著刀朝她衝過來的模樣。世上多怨偶,他先背信棄義,她也作惡多端,於是,蘭因絮果,宮牆作棺,畫地為牢,兩幅樊籠枷鎖,贈予對方。
她一瞬對這千秋與人間失望徹底。
她想,自己還要不要長命百歲,有沒有必要躲開這一刀?
江磐冷笑著閉起眼。
預料之中的刀入皮肉並沒有來,急促的喘息讓她睜開了眼。
殿上空氣凝滯。
木漪抬手接刀,橫在帝後二人之間,她握著刀跪下來,那刀也就從失神的元稹帝手中脫落,木漪膝行退後兩步,“陛下冷靜,求陛下冷靜,這可是皇後娘娘啊,是陛下的正妻,陛下若傷正妻.......”
他這個皇帝,便成了暴君,失去自己用親手骨肉的屍堆,換來的一生清名。
元稹帝並未看清搶刀的是誰,他失魂落魄地看向江磐。
方才舉動,一瞬衝動,一瞬邪念。
恍若噩夢,將他半生的修為擊垮。
他低低地哭出聲來,身體軟在江磐裙旁,江磐僵立原地,再不看他,目光落在空處。還是木芝顧不得手上血流,跑出殿外大聲拚命喚人,將被江磐清空的宮人全喚了回來。
先是宋內司等人。
進來之後,見此局麵臉上駭然。
不久,宮內一隊禁軍帶著醫正,跟隨宦官步入後廷,將這所椒房宮圍住。
宦官將元稹帝扶上塌,把脈診治,擦藥止傷,元稹帝不許皇後離開他的視線,也不許任何人審問皇後。
愧疚占滿他心房,暫時壓倒了一切。他說:“朕來前,服用了不少五石散,五內俱焚,因此神誌不清誤傷了自己,還差些,也誤傷了皇後......”
皇後淡淡頷首。
木漪回來後就站在正殿推翻的漆案之後,垂首靜立,寢殿的紗帳掀開,盔鐵磕碰,發出寒衣聲響,朝著她這個方向來,一徑跨過了那張歪倒的案。
迫使木漪抬起頭。
謝春深身著甲衣,臂綁紅穗子,告訴她:“九夫人的孩子,剛剛屬下來報,說是沒了。”
她並不驚訝,隻是裝作驚訝地跪下,抿唇發抖。
謝春深感慨她的演技,半蹲著跪下身,鐵甲對著濕衣,在一片淩亂和燈火裡再次要她抬起頭來,“姑娘看著卑職的眼睛回話。”
人太多,進進出出。
視線斜走,周圍有些昏沉和雜噪。
二人對望,隻有他的聲音和麵貌很清晰。
之後,其餘禁軍也聚集在木漪與他身後,黑著臉觀望。
木漪抖動得更厲害。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翻開她潮冷的袖子,那把刀便暴露在眾人眼前,一瞬間,周圍靜可掉針。
謝春深的手擦過她的手背,將那把刀一點點,從她發顫的手裡抽了出來,聲音清朗公正,也帶有雨水的寒意:
“卑職暫代曹將軍之責,為帝後安全,卑職需徹查此事。”
木漪重重點頭,紅著眼落淚道,“小女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人當到底,謝春深將一張棉帕代替刀,塞回她手裡,指尖的溫度隔著棉帕鍍給了她。
“請個醫正來,為姑娘治傷,稍後,請姑娘跟卑職走。”
*
偏堂與皇後書房相對,已關了許多神色惶恐的人。
地上地席歪斜,露出的地磚上有清冷淩亂的水痕。
今天發生的事太亂。
先是張鏡懷胎八月血夭,後有皇帝發怒,皇後義女奪刀,幾件大事劈下來,內軍與後廷內官來不及理清頭緒,隻得先把人抓來聚在一起,將局麵先控住。
門被推開,門內眾人抬眼看去,見木漪冷不丁出現在門前,身後是雷雨閃電。
她頭發濕亂,額角都磕爛了,血糊在臉上,身上的衣物也是沉沉掛著,刻出兩片嶙峋的肩,手上還有一片塊大的血漬。
慘不忍睹。
“請木姑娘進去。”站在謝春深身邊的那人道。
木漪輕憋一聲哭腔,話語裡抽抽搭搭;“我,我是無辜的……”
謝春深揚起一抹笑容,“卑職隻是例行公事,姑娘若無辜,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事。”
他站在那裡,風雨不動。
木漪知趣,心中冷笑,轉身踏入門檻。
腳踩過地席時,忽然難走,她低頭,見曳地的衣裙勾在地席的斜刺裡,將她腳步製住。
這時,靠她最近的一人見狀手腳並用著從陰暗的角落裡爬了過來,將那裙角從斜刺裡取出,小心奉上。
那隻手蒼白泛青,木漪一陣難過,他抬起頭露出半邊臉,衝她笑了笑,又爬了回去。
赫然是黃構的那張森臉。
“貴人多忘事,上回貴人腳扭了,是奴才給貴人尋的歇腳地啊。”
“……”她忍下心裡厭惡,將裙一撇撤後,“記得。你是怎麼也在這裡的。”
“今日侍奉陛下上朝的茶水中官告病,由他替代半日。”謝春深與屬下二人走進來,盯著他們,“陛下神誌不清,這一日飲食,我們要重重查澈!”
屬下問:“木姑娘與這位前廷的宦官,怎麼會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