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林無悔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腦袋裡像塞了一團滾燙的漿糊,昏昏沉沉。
渾身都在疼,尤其是腿上的傷口,一陣陣鑽心的灼痛,讓他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迷迷糊糊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帶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隻能勉強看清一個穿著灰色軍裝的女性輪廓。
“銀……銀桂花?”
他沙啞地出聲,嗓子乾得像是要裂開。
眼前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隨即快步走到他床邊。
銀桂花沒說話,隻是俯下身,先用一根小勺,小心翼翼地給他喂下了一碗氣味古怪的湯藥。
那藥一下肚,林無悔就感覺渾身的痛感似乎麻木了許多。
緊接著,他感覺到腿上一涼,似乎有什麼鋒利的東西在劃過。
是手術刀。
銀桂花正借著昏暗的油燈,用一把磨得鋥亮的手術刀,一點一點地將他傷口周圍腐爛的死肉刮去。
她的動作很穩,很專注,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刮完爛肉,又是火辣辣的酒精消毒,最後敷上不知從哪弄來的藥粉,再用乾淨的紗布層層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林無悔已經徹底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蒙蒙亮。
視線清晰了許多,高燒似乎也退了。
他動了動身子,才發現床邊趴著一個人,身上還蓋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大衣。
是銀桂花。
她就那麼趴在床沿,睡得正沉。
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憊,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她守了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或許是聽到了他翻身的動靜,銀桂花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猛地醒了過來。
臉上帶著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憊,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林同誌,你醒了?”
她顧不上彆的,二話不說就伸出手,探向林無悔的額頭。
那隻手算不上細膩,指腹上甚至帶著薄繭,但觸感卻溫潤柔軟。
當那隻手確認他已經退燒,準備離開時,林無悔心裡竟莫名生出一絲不舍。
銀桂花鬆了口氣,眼中的欣喜幾乎要溢出來,可緊接著,那雙明亮的眼睛裡,水汽迅速氤氳,竟湧上了一股說不清的委屈。
下一秒,豆大的淚珠就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麼無聲地掉著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無悔一下就懵了。
這什麼情況?自己大難不死,她怎麼反而哭了?
“你知不知道……”銀桂花帶著哭腔,聲音都在發抖,“你這條腿,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就保不住了!”
“你差點就成瘸子了,你知不知道!”
她越說越委屈,仿佛那個差點殘廢的人是她自己。
林無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發酵。
兩世為人,他還從沒有見過哪個女子,這樣為自己擔驚受怕,為自己流淚。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銀桂花卻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淚,站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