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叫什麼?”
“先父諱和,有辱聖聽。”
“你起身抬頭來,朕瞧瞧。”
趙輝站了起來,抬頭好奇地看過去。
黑胖子,長胡須,現在已經開始顯老。
趙輝覺得他長得不像某個人,他多少得擔點責任。
然後他就看見朱棣眼中的一絲訝意,趙輝心裡一驚火速低頭。
自己疑似有點放肆了,忘了這是“舊社會”。
朱棣是要看他,不是讓他窺視天顏。
朱棣沉默著,金川門裡吹過來的風大了些。
這小子的眼神……
他忽然開口:“你看這人如何?他爺爺隨你曾祖驅逐韃虜,他父親隨你爺爺靖難,又南征交趾戰死沙場,是個忠烈之後。”
“皇爺爺記性真好,聽他說了名字就知道是誰。”好聖孫的聲音頓了頓,“孫兒看他盔纓還是個千戶,既是這等忠烈之後,自然是極好的。”
“跟著你拚過命立過功的,你就要記得。”朱棣隨口教了一句。
趙輝也正在想:不愧是永樂大帝Judy。
居然記得他爺爺和他爹分彆有什麼履曆。
但他們聊這些是什麼意思?
朱棣的聲音正麵傳來:“八月初四有道旨意,你知不知道?”
趙輝心裡一震。
八月初四有詔令招選幼軍充任太孫隨從,還重設了因藍玉案而裁撤的府軍前衛作為骨架。這讓原來的趙輝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十分想調到那邊去為朱瞻基效力。
但現在的趙輝卻不這麼想。
他這樣一個原來的設計院畫圖狗,以他對於權力鬥爭的淺薄認知,陷入到大漩渦裡九成幾率成為炮灰。
那些人精們真的是千百年道行的老狐狸,趙輝從不低估老祖宗們的智力。
他覺得自己的起點已經足夠。正五品的品級正六品的武職,慢慢發育就行。
級彆越高,鬥爭烈度越大,趙輝還把握不住。
轉念之間,他居然在朱棣麵前摳了摳腦袋說道:“前不久病了一場,有點記不清了。”
說罷抬頭偷瞄了朱棣一眼,很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下,又反應過來了一樣立即低頭:“末將失儀,請陛下降罪。”
“記不清了……嗬。”朱棣又仔細地多看了他兩眼,“那就先守好朕的金川門。”
朱棣撂下這句話,禦駕再次啟動,朱瞻基則疑惑地跟了上去。
一直等禦駕儀仗全部出了金川門,鄭千戶和老聶都不約而同站到了趙輝麵前。
“就算真記不清了,也聽不出來陛下有意重用你?”這是鄭千戶的疑惑。
“還‘先父諱和,有辱聖聽。’你什麼時候說話像那些讀書人了?”這是老聶的疑惑。
趙輝心裡剛鬆一口氣,聞言表情精彩。
先是滿臉驚喜地看著鄭千戶:“什麼?陛下想重用我?是去做大漢將軍嗎?”
然後又一臉嫌棄地看著另一個:“老聶,你不讀書也聽聽書好不好?茶館裡都是這樣說的!”
正千戶和老聶麵麵相覷。
“千總,莫非他上回傷得不輕,真落下病根了?”
正千戶聽那老聶這麼問,隻是長長一歎:“難得陛下連你爺你爹都記得,你卻錯過這大機緣!”
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他隻怕是頭傷後落下了什麼病根。
一時一個樣,或許那時陰沉的眼神隻是自己看錯了。
趙輝拉著他問宮裡大漢將軍的待遇,還有是不是能時不時見到皇帝。
鄭千戶讓他“奉旨”好好守門。
而已經出了金川門前往江邊的朱棣還在回想著那小子最初看他的眼神。
真就是純粹至極的好奇,沒有一點被天子垂問的激動。
皇帝其實也記不住那麼多人的名字,知道趙和之子,隻是前不久有人奏請靖難新官之子免試襲職時看到了。
難道他不明白皇帝湊巧記得他爹是誰意味著何等機緣?
前麵答得好好的,後麵那表現啊……
“皇爺爺考考你。回宮之前,你想想看那個趙輝像宮裡哪個人?”
“這從何想起?”朱瞻基呆了。
朱棣哈哈大笑:“像!很像啊!好好想想!”
朱瞻基一頭霧水,想了一會仍是毫無頭緒。
然後就到了江邊,即將第四次下西洋的寶船隊已經在麵前遮天蔽日般鋪開。
岸邊,無數的人正在螞蟻般往這些在龍江寶船廠裡剛剛修繕好或新造的寶船上搬運貨物。
朱瞻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麵前:這就是未來將屬於他的強盛大明!
他興奮無比地看著這一幕,手指著前方:“皇爺爺,鄭公公來迎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