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爺,咱們的船在那。”聶真緊張地說道,“這些流民身無分文,莫非是準備嘯聚碼頭奪船過江?江浦縣衙役可擋不住這麼多人!一個不好,就有慘事!”
和清江門之間隔著上千流民的碼頭上,鄧修文臉色慘白。
他麵前的縣衙壯班圍成一個半圈,哨棒厲喝之下暫且守住了碼頭,可黑壓壓的人群仍不斷往這邊擠,孱弱而堅定。
“前些天大風大浪,南京城西新河堤岸都衝毀了數十丈!”他站在一個箱子上大聲喊著,“你們不要聽信謠言冒險過江!縣尊老爺已在城北設了粥棚,你們聚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如今風高浪急,哪有什麼船敢過江?先去城北,先去城北!”
說罷又讓衙役們一起喊城北有粥棚。
多少有點效果,但效果不大。隻有小部分人帶著希望先從東麵準備繞去城北,可大多數人仍舊往前擁。
“老爺們,行行好,實在走不動了……”
“江上有船在走啊。”
“青天大老爺,可憐可憐我們,送我們過江吧。”
“三老爺,不頂事啊!”兵房司吏到了鄧修文旁邊,喘著粗氣說道,“都餓紅了眼,真讓他們衝到碼頭來,定會出大事!不說公主殿下和李指揮的坐船還在這,就說這些流民吧。他們幾人懂操舟,又有多少力氣操舟?三老爺,還是要讓哪一衛發兵過來把他們先趕到城北!”
“調動江北一帶駐軍,哪是倉促之間能辦的?縣尊已經在想辦法了!彆囉嗦,我們得死守碼頭!”
可望著那一雙雙餓得隱有凶光的眼睛,誰不膽寒?
一騎從趙輝身旁呼嘯而過,直奔碼頭那邊而去。
“流民既然聚在城南,江浦縣為什麼不就在城南設施粥?”趙輝問了一句。
“駙馬爺,江浦縣萬萬不敢放這麼多流民過江到南京城外。”
回答他的是聶武,鄭道昌更加沉默寡言一些。
趙輝也知道自己多餘問了一句。
流民過了江,對江浦縣來說卻是賑濟安置不力,更會讓南京城內上下不滿。
施點粥,再說府庫告罄,附近哪哪哪存糧更多,就想法子讓他們另換一處就食。
在財力有限和主觀意願不強烈的情況下,大部分府州縣隻會采取這樣的方式。
流民隊伍慢慢走著,中途死的死,或者又有部分人尋到了活路,自然慢慢消散,不會出現很劇烈的流民生亂或集中餓斃甚至爆發大疫的事件上達天聽。
“駙馬,您怎麼犯險出城?”這時候卻見江浦縣丞從清江門內匆匆出來,“殿下座船絕不會有事,駙馬還是先回城內吧!”
“郭縣丞,又驚擾了。”趙輝知道大概是出城時守衛急報過去,“我聽聞流民彙聚,心裡實在不安。眼下看情況,不好辦啊。”
他指了指南麵:“已聽到鄧主簿在那裡數次力勸城北正施粥,但執意要過江的還是更多。”
“駙馬放心,縣尊大人定會處置好此事,絕不耽誤了公主殿下和駙馬爺歸期!”
“倒不是憂慮這個。”趙輝猶豫了一下,最終隻是歎了一口氣。
郭縣丞看了看他,心裡也在猶豫。
這兩天他們憐長姐孤苦、幫臨安公主修繕舊宅添置家當的事,郭縣丞也知道。
如今看來,莫非是對流民動了惻隱之心?
想到這裡他說道:“駙馬有所不知,此事來得蹊蹺,似有人蓄意鼓動流民過江。”
“……啊?”
趙輝意外至極。
他確實因為事情不尋常而來看看情況,但鼓動流民,這罪名可不小!
郭縣丞搖了搖頭道:“京裡是有人奏請賑濟饑民,但還沒定,所奏也隻是賑濟浙西五縣。那裡災民尚未失地,如今隻是青黃不接罷了,賑濟一二就能等到夏糧收上來。但從前日開始,忽然就有這多流民陸續而來,都是從淮南甚至湖廣一路跋涉至此。他們聽說的,則是太子殿下開始監國了要賑濟饑民。駙馬想想,這其中差彆多大?”
趙輝聞言凜然。
賑濟浙西五縣的決斷或許有,但既然還沒有明令出來,怎麼會早早就傳到了淮南甚至湖廣?
說的內容又隱隱暗示之前朱棣不願管,太子監國了之後開始著手賑濟,這不是朱高熾打朱棣的臉?
而且也沒說這是針對浙西五縣特殊情況的臨時措施。
有人想害朱高熾,但是手段有點糙。就算朱高熾有心賑濟流民,也不會讓這些流民齊聚南京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