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窮酸秀才，到底還有多少副麵孔？
他看著張平那並不算高大的背影，此刻卻覺得比山嶽還要巍峨。
那是一種純粹的力量與智慧的結合體，蠻橫、霸道，卻又讓人……心生崇拜。
王魁的眼中閃爍起了狂熱的光芒。
然而，這份敬畏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衝得七零八落。
那官差口中“最好的院子”，竟坐落在整個貧民窟最深處，最破敗的角落。
這裡，與其說是人住的地方，不如說是一片巨大的墳場。
空氣中飄蕩著腐爛、酸臭與絕望混合的古怪氣味，熏得人幾欲作嘔。
一路上，他們幾乎沒看到幾個站著的人。
低矮的茅草屋裡，黑洞洞的，偶爾能瞥見一雙雙空洞麻木的眼睛，像是行屍走肉，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更多的，是那些骨瘦如柴的身影，跪在自家門口，伸出乾枯如雞爪般的手，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
“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大爺……太太……可憐可憐……”
一波又一波的乞討者，從陰影裡，從破屋中，幽魂般圍攏過來。
他們不敢靠得太近，隻是遠遠地綴著，那一道道饑餓的目光，如同實質的芒刺，紮在每個人的皮膚上。
夏清荷和翠花下意識地向牛車中間縮了縮，俏臉煞白。
連劉大壯和狗蛋這樣見過血的漢子，也被這死氣沉沉的絕望氛圍壓得喘不過氣。
終於，他們根據木牌上的地址，找到了一個稍微像樣些的土坯院子。
院牆塌了半邊，門板也搖搖欲墜。
“總算到了……”
王魁長舒一口氣，腹中傳來一陣雷鳴般的饑餓感。
他下意識地就從自己貼身的包袱裡摸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乾糧，一邊解著繩子，一邊抱怨，“餓死我了，早知道剛才就該多吃兩串肉……”
就是這個動作，仿佛在死寂的池塘裡投下了一塊巨石。
就是那點食物的香氣，仿佛是黑夜中唯一的火光，瞬間點燃了周圍所有人的眼睛！
“吃的！”
“是吃的！”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下一秒，那些原本還保持著距離、麻木不仁的“幽魂”，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餓狼，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綠光，瘋了一般地蜂擁而上！
他們的動作快得超乎想象！
“啊！”王魁隻覺眼前一花，手中一輕。
他還沒反應過來，那個他珍藏了一路的乾糧，已經被十幾隻黑漆漆的手撕扯成了碎片，瞬間消失在那些貪婪的嘴裡。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傻了眼。
方才還死氣沉沉的貧民窟，此刻竟因為一塊乾糧而沸騰。
“這……這哪是人？這分明是一群強盜！”狗蛋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怒氣衝衝地低吼。
張平的眼神卻越過那些搶到食物後又迅速散開，重新躲回陰影裡窺伺的人群，落在了王魁那張驚愕又委屈的臉上。
“現在知道錯了？”他的聲音很冷。
王魁張了張嘴，心虛地低下了頭。
“財不外露，這是三歲小兒都懂的道理。”
張平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在這種地方，一塊乾糧，就足以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