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門,回到院子,遠遠地,淩姨娘就看到愁眉不展的章嬤嬤。
章嬤嬤看到淩姨娘這副披頭散發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鄙夷,隨即上前一步,假裝關心地扶住了她:
“姨娘,您還好麼?夫人剛剛下令:您連日侍奉辛苦,需在院中好生靜養。自即日起,無夫人特許,姨娘不得擅出院門一步。”
什麼?
這分明就是軟禁!是蘇氏的警告和報複!
淩姨娘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凍得她渾身發抖。
章嬤嬤扶穩了她,將她攙進了內室。
在暖黃的燭光映照下,淩姨娘那雙失神的眸子裡,驟然翻湧起一股怨毒與狠戾。
甚至讓一旁的章嬤嬤,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淩姨娘死死抓住章嬤嬤的手,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嬤嬤……傅九闕那個孽種……不能再留了!一次、兩次!不能再有第三次!”
她聲音嘶啞,如同厲鬼索命,“侯爺已經起疑了,蘇氏這個賤人更是恨不得吃我的肉!再等下去,一旦讓他們知道真相……”
“動手!必須在他把真相捅出去之前,弄死他!”
房間裡,燭火不安地跳了一下,將兩人扭曲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牆壁上。
……
蘇氏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東院正房。腳上那雙軟底繡鞋踩在冰涼的石磚上,每一步都像墜著鉛塊。
貼身丫鬟迎上來想替她更衣,被她不耐地揮開。
她直接走到靠窗的紫檀雕花榻邊,幾乎是跌坐下去,沉重的雲錦外袍堆在腰腹間,襯得她臉色更差。
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廊下掛著的燈籠透進來昏黃的光,更顯得室內一片冷寂。
然而,身體越是困頓,心底燒著的那團疑火和憤怒就越是焦灼。
淩姨娘。
這個名字像根毒刺,狠狠紮在她心裡最軟弱處,又攪得她不得安寧。
“黎嬤嬤!”蘇氏猛地直起身。
一直守在簾外廊下的黎嬤嬤立刻掀簾進來,步伐穩健無聲,一張老臉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沉靜:“夫人,老奴在。”
蘇氏盯著她,眼神銳利得像要剜開什麼:“給我立刻派人,從今日起,淩氏那個賤人院子裡,一隻蒼蠅飛進飛出,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她見了誰、說了什麼、連夜裡點了幾次燈、有沒有說夢話,都給我一字不漏地記下來!另外,她這些年貼身伺候的人,不管現在在哪,都給我重新揪出來,挨個盤問!”
黎嬤嬤眼皮都沒眨一下,立刻垂首:“是,夫人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最穩妥的人手,日夜輪值。”
“還有!”蘇氏打斷她,身體微微前傾,指甲幾乎要摳進榻邊堅硬的紫檀木裡,“給我往深裡挖!挖她這十幾年來,在傅長安身上,到底都動了什麼手腳!是往死裡毀他?還是妄圖從我身邊搶走他?”
黎嬤嬤呼吸微凝,用力點頭:“老奴明白。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蘇氏深吸一口氣,胸口那股滯澀的濁氣才略微順暢了些。
她重新靠回引枕,疲憊地閉上眼,但緊繃的線條並未放鬆,過了一會兒,才又沉沉開口:“至於那個礙眼的庶子傅九闕,不過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頂著張狐媚子生的臉罷了。必要的時候,處理乾淨些。”
黎嬤嬤這次回答得更快,語氣毫無波瀾:“老奴謹記。”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漸漸包裹了整個侯府。
當最後一絲燈光在西院深處的閬華苑熄滅後不久,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寢室的拔步床上坐起。
傅九闕側過頭,幽深的目光落在枕邊熟睡的孟玉蟬臉上。
妻子呼吸均勻平緩,顯然已沉入夢鄉,帶著暖意的馨香縈繞在他鼻端。
他靜靜看了片刻,確認她呼吸並無一絲紊亂,這才輕輕掀開錦被一角,赤足無聲地踏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