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燼月就站在離簾子兩步遠的地方,不知何時來的。
她穿著一身煙霞色的菱紗裙,外罩月白薄襖,看著素雅嬌柔,隻是這兩日明顯憔悴了許多。
原本那雙靈動的眼眸像是蒙了層薄灰,眼瞼下也是淡淡的青影。
她抿著唇,手裡緊緊攥著絲帕,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黎嬤嬤,”蘇燼月見是她出來,目光越過她的肩頭朝垂下的門簾縫隙裡望了一眼,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姑母歇下了嗎?”
黎嬤嬤側身擋住她探詢的視線,臉上堆起慣常的笑容:“是表小姐啊。夫人這兩日憂心勞神,確實剛躺下歇息,特意吩咐了無事不得打擾。表小姐若有什麼事情,不妨晚些時候再來?”
她目光掃過蘇燼月臉上遮掩不住的愁容,心中了然幾分,但麵上不動聲色。
蘇燼月聞言,眼底那一絲希冀的光瞬間暗淡下去。
她垂下眼簾,聲音低了許多:“好……多謝嬤嬤。我晚些再來。”
黎嬤嬤微微頷首,看著她有些失神地轉身,朝來路慢慢走去,那背影竟透著一股搖搖欲墜的脆弱。
蘇燼月腳下的步子虛浮,一步一步,卻像踩在刀尖上。
憑什麼?
憑什麼要她的一生去填傅長安那個蠢貨的坑?
她清楚地記得兩天前的那個夜晚,韋嬤嬤對她說的話:
“表姑娘,那晚世子醉酒冒犯了你,固然錯在世子失德莽撞,但你就真的一點都沒想過借著這個由頭,徹底擺脫他?心裡是不是甚至巴不得真鬨出點動靜來才好?”
如同兜頭一盆冰水,澆得她瞬間骨寒。
被說中了!
她當時確實存了那樣一絲卑劣又瘋狂的念頭。
“姑奶奶念你是蘇家血脈,疼惜你年幼失怙才多般庇護,但你可知你的一言一行,皆係著蘇氏門楣的清譽與體麵。蘇家百年望族,容不得半點汙穢!再有下次,姑奶奶會即刻派人,將你接回本家祠堂,好好靜心思過!”
姑母蘇氏那冰冷的警告猶在耳邊:“燼月,你給我記住了!你娘臨終前千般囑托我將你好好帶大,風風光光嫁入高門,以保你後半生無憂。你的前程婚姻,早已係在長安身上。你是蘇家的女兒,生來就該為蘇家的榮耀鋪路,不該生出一點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為家族鋪路?用她的清白,去攤上傅長安那個懦弱無能,隻知沉溺女色的紈絝?
她不甘心!
死也不甘心!
傅九闕。
蘇燼月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侯府花園的回廊轉角處,那個挺拔清俊的身影。
他一身半舊的青色直裰,身姿如竹,明明隻是庶子,卻生得英俊瀟灑。
她看著他,僅僅一眼,心便瘋狂地跳動。
她無數次幻想過靠在他身側,成為那個能被他溫柔注視的人。
這股洶湧的愛慕,此刻在她心裡反複拉扯,像是要撕裂她的魂魄。
明知是深淵,她也想試一試。